是。”头发枯白的楼管家只能在旁附和。
“十一郎说的真是不错。”一旁同伴而来之人豪爽道:
“此地花红柳绿,车载酒,解貂贳,处处皆是说不尽的大赵繁华!”
“哈哈——”赵乾元忽一拍桌,吓了旁边那楼管家一跳:“上酒来,拿上你们楼中最好的酒水!今日咱就要与士美兄不醉不归!”
“客官稍候。”楼管家鞠身行礼,连忙退步离开这龙潭虎穴。
他来到酒窖中深吸一口气,让侍女端出多年好酒,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去。
赵乾元刚喝下一杯,又大手一挥:“来人,作舞!”
管家又连忙安排,好似此地已成了对方的皇宫。
不过多久,有舞人翩翩来到台上持扇起舞,乐士拨弦吹笛。
乐声舞姿共鸣协调,一曲中段暂歇时引得下方被赵乾元称作士美兄的人抬手鼓掌称赞:
“花满楼果真名不虚传,楼中舞者起这团扇舞时该轻缓时轻缓,该洒脱时洒脱,舞时体态细节多已满足,只是还差些眉眼柔情。”
他称赞罢了,竟对一旁楼管家说:“店家,可许我去台上拿扇,为我十一郎兄做舞一曲?”
“客官也会舞?”饶是楼管家年长见得多了,也不由因男子上抬做舞而心感困惑。
对方欢快道:“这团扇舞就是俺所创,若俺不会,这偌大京城就没人会了。”
“士美兄才艺傲人。”赵乾元在下面应和笑道:“咱敬你一杯!”
“谢十一郎!”李士美朗声喊罢,登上台去接过了一只团扇,随后抬手令乐士再度演奏,自己竟迈起均匀的身姿,做起柔美和缓的动作。
并且看其动作姿态,眉目神情,倒还真的比楼中舞人更有几分味道。
下方饮着酒的赵乾元哈哈大笑,接连呼喊叫好。
白日间本应没人什么气氛的花满楼大厅,竟在这两人的喧闹的之下变得热闹了许多。
周围那些零散客人大多都不认识这疯皇帝,被调动了氛围,看着台上男子舞姿嬉笑拍手,而皇帝却也不怪。
楼管家见气氛还算安全,悄悄呼出一口气。
台上舞蹈渐渐结束,一舞结束的李士美拿着扇子微微摆着走下,面向赵乾元时而掩唇掩面,俊朗的面容浮着微笑。
“士美兄果真是才貌双全,能歌善舞,下面许多文人称你荡检逾闲,如今看来却是他们才学不佳不通风雅,士美兄分明就是前朝大诗人那般豪放不羁的风流浪子!”赵乾元倒了两杯酒来:“咱再敬你一杯!”
“十一郎兄谬赞。”李士美简单客气一声,旋即张口将杯中干了。
“说起诗人。”赵乾元好似忽然想起来,又看向一边静待着吩咐的楼管家:“都已有两首舞罢了,咱特意前来找的那位诗人怎得还不来?”
台上乐士奏出另一曲,舞人随着曲调起舞。
楼管家道:“那位客官只是在此订了房间居住,我家小姐已上楼呼唤,但还不知其是否身在楼中,又是否会下楼面见客人。”
赵乾元轻笑一声,高傲道:“这偌大国土之中,还有我想见却见不得之人?”
“客官稍等。”管家勉强压住了心底紧张,以自身常年的专业素养冷静道:“我再去通知。”
“不必了。”夕恒正巧已经来到,自一旁楼阁墙后走出,看见赵乾元那张脸便心起了敌意,先嘴了一句:“若我不愿见人,哪怕天子呼来也不上船。”
她戴了件白面纱隐约遮住下半张脸,若是此次没被对方认出身份,也好继续留在这花满楼中。
“天子……”赵乾元低声冷笑几声,朝夕恒眯眼道:“小姑娘真是好胆气,若你真见了天子,还能讲出此言吗?”
“有何不敢?”夕恒轻描淡写道。
对方冷冷盯了夕恒几秒,下一刻却又阴晴不定地大笑起来,拍手道:
“好!不愧世间罕有之大才女,所谓诗人,心中就应当有这么一种与天相争的胆气存在!”
“来来来!咱家在此已等你许久,快来桌边与我共饮几杯!观舞而醉,天下还有何乐能及也?!”他大声招呼道。
夕恒哪怕已在上一世将这家伙杀了一遍,也搞不清楚此人这诡异过头的性情。
“酒就不必了。”她坐在一个远些的位置,直言问道:“阁下是为何寻我?”
“为何?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何?”对方却反问道,并言:
“心向哪,吾便行向哪,心爱哪,吾便取得哪。”
“吾从小女口中听闻了姑娘诗句,品味无数,余韵久久环绕于心。”赵乾元微微闭眸,抬首轻念起:“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朗诵时感情相当深重,眯眼好似已见到了那诗中之景。
“此诗信手拈来,毫无造作,好似浑然天成,闲闲几笔几句,却是语语浓艳,字字流葩……”对方轻叹一声,评道:“吾前来见见是何人写出的如此诗句,又是如何能写出如此诗句,以短短四行诗将唯美二字讲到极致,令人望生难以企及,这是大才呢……”
“此诗,确实是你写出的?”赵乾元看来。
“此世还有别人能写么?”夕恒此语倒也不算说谎,这世界确实只有她能把这句诗抄过来。
“姑娘如此自信,今日可能再做一首?”赵乾元说出前来目的:“若是作得好,在下略有小财,可以黄金千两相赏。”
“不作。”夕恒不为千金折腰。
对方倒也并不意外,轻呵一声,接着道:“姑娘视金钱如浮云,在下佩服……那这样如何,若诗作不错,咱家可以通过朝中门路,为姑娘谋个翰林院大学士的闲职,官职正三品!”
“不作。”
“既不要钱,也不要权,小姑娘所求何物?”赵乾元目光认真了些。
“我要成仙。”夕恒平静道。
“……”
台上音乐还持续作着,弦声繁音促节,箫声宛转悠扬。
舞人动作翩翩跹跹,慢时柔美动人,踏步转身时又如翾风回雪,颇是动人。
“成仙?”赵乾元愣住数秒,嘴里细细咀嚼了几遍这两字。
他盯了夕恒许久,心里对‘成仙’这两字感到极为荒谬,愈发觉得夕恒所言实在幽默,先是呵呵浅笑几声,而后毫不拘束地哈哈大笑起来。
响彻的大笑声胜过台上隐约,回音在花满楼中波荡不断。
“成仙!哈哈!成仙——!”他猛一拍桌,打出一声震响。
桌上酒杯颤动,而那瓶身纤细的紫色陶瓷酒壶因此而倒,圆瓶在桌上滚动到了边缘,顿了一下。
下一瞬,酒壶继续滚下,咔嚓一声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泛散出浓郁酒香。
“你要怎么成仙?”赵乾元忽然变了态度,目光死死锁在夕恒身上:“你能怎么成仙的?!”
“我不知。”夕恒作答:“但我必定是要成仙的。”
疯皇帝咬了咬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就往地上一砸——
“天道崩损,灵难长存,朕乃天下第一人!朕都没能成仙!你又凭什么成仙?!”
他抬手笔直地指向夕恒,连连质问。
“谁知道呢,但若世上真有仙者,我必然会是其中之一。”夕恒面对如此声嘶力竭的声响,却仍保佑着相当平静的姿态。
赵乾元听闻此语,冷眼盯了夕恒许久。
隐隐约约,一个记忆当中的身影恍惚间与眼前少女的模样重叠。
他努力以视线透过遮着少女容貌的面纱,见到了面纱之下的五官轮廓,朦朦胧胧之间,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令他感到心惊的猜测。
“赵千秋!是你!” 他睁大双眼,心里忽地一跳,接连向后退去几步。
“十一郎兄?”身边的李士美见他如此失态,抬手想要安抚一下。
可赵乾元一只手忽地甩出,将对方伸来的手臂打去一旁。
赵乾元咬着牙,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断说:
“你还活着?你怎可能还活着……朕当初弃了一万常胜军就是为了让你陷进敌阵陷阱,凭你那股心气必然会战死沙场……你怎会活着?”
夕恒眨了眨眼,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