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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的江风裹着鱼腥味拍在脸上，杜十娘倚在乌篷船的桅杆上，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攥着半截染血的棋谱。她望着江心漂来的朱漆棺椁，忽地笑出声，笑声混着浪涛声砸在裴翊耳畔："裴将军来得倒巧，这棺材里的货，可比江南的漕米金贵——里头躺的可是您生母的体己钱！"
裴翊的剑尖挑开棺盖，雪莲香混着火药味冲得人皱眉。棺内堆叠的《先帝起居注》抄本被江风掀开，露出底下成捆的黑火药。他靴尖碾碎颗滚落的金瓜子，鎏金的碎屑混着硫磺粉簌簌洒落："杜掌柜的买卖越发出息了，拿起居注换火药，这账怎么算都亏。"
"亏的是将军。"杜十娘突然甩出断指，血淋淋的指节砸在《起居注》封面上，溅起的血珠在"永昌三年"的朱批上晕开，"三年前腊月十七，先帝赐死废太子那夜——"她缺了指甲的食指戳向棺底暗格，机关弹开的刹那，整袋金瓜子倾泻而出，"您生母在掖庭吞的金瓜子，可是贵妃亲手赏的！"
暗格里飘出张泛黄的礼单，萧令容的狐裘擦过裴翊肩头，断簪扎进棺木裂缝："杜掌柜剁指立契时，用的可是贵妃的绞金丝？"簪尖挑起半截金线，线头缠着的翡翠耳坠正与杜十娘左耳所戴成对，"这耳坠浸的'梅娘泪'，可比断指疼上百倍。"
江风突然灌入船舱，掀翻案上的紫砂壶。杜十娘抓起滚烫的茶汤泼向棋谱，墨迹遇热显形，绘出贵妃寝殿的密道图："疼不疼的，将军问问贵妃便知！"她扯开衣襟，心口的狼头刺青渗着黑血，"十日前贵妃赐的鸩酒，可都掺在这批漕粮里了——"琵琶腹中掉出袋粟米，米粒间混着的雪莲粉遇潮即燃，"戍边军喝着毒粥守关，将军猜他们能撑几时？"
裴翊的剑鞘劈开粮袋，黑火药混着金瓜子倾泻而出，在船板上铺成诡异的八卦阵："用先帝起居注换毒粮，杜掌柜图什么？"
"图个公道！"杜十娘突然掀翻棋桌，棋盘刻着的突厥文正对棺椁裂痕。她缺指的右手猛拍棋枰，震起的黑子嵌进棺盖，"永昌三年腊月十七，贵妃在御膳下毒那日——"她突然呛出口黑血，残缺的舌根挤出嘶吼，"您生母咽气前吐出的金瓜子，正是这批漕粮的定金！"
对岸芦苇荡忽传来孩童嬉闹声。七八个放纸鸢的小童追着断线风筝跑近，燕子形状的纸鸢正挂上漕船桅杆。萧令容的断簪挑开竹骨，泛黄的纸页飘落——正是《起居注》缺失的第三卷，页边批注的胭脂印与贵妃药盅底的痕迹严丝合缝："杜掌柜这手'纸鸢传书'，倒是比云纹卫的鸽子快。"
杜十娘踉跄着撞向棺椁，缺指处甩出的血珠溅在裴翊剑鞘上。铜锈遇血泛出靛蓝，与棺内渗出的尸毒同色："将军不妨闻闻这味儿——跟您生母棺中的腐臭，是不是一个路子？"她突然拨动船头的破琵琶，琴弦割破指尖，血珠弹在《起居注》上竟蚀出密道标记，"贵妃枕下的金匣里，可藏着废太子的遗诏呢！"
江心忽传来战船号角，玄甲军的战旗被风撕开裂口。裴翊的剑穗缠住杜十娘脖颈："起居注真本在哪？"
"在孩子们的风筝骨里！"她嘶声大笑，指向追着纸鸢跑的孩童，"今早飞过皇城的金燕纸鸢，竹骨里塞的可是先帝亲笔——"话音未落，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尸身栽进漂满毒粟的江水中，"将军……去问……纸鸢……"
萧令容的狐裘扫过船板，断簪扎向江心漂浮的棺椁。簪尖触水的刹那，棺内突然爆出绿火，烈焰中升起只金丝燕形状的纸鸢。燕喙叼着的半枚玉珏正与裴翊剑穗上的缺口吻合，珏面刻着的"弑"字在火光中狰狞如鬼面。
"残局该收了。"裴翊的剑鞘挑起漂近的燕子纸鸢，竹骨裂缝簌簌洒落塞外黄沙。沙粒混着雪莲粉的腥气，与戍边军胡服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杜十娘到死都留着后手——这沙痕指的路，怕是首通突厥王帐！"
暮色里，最后一只金燕纸鸢掠过漕船。孩童的哭声混着纸鸢破空声传来，断线风筝坠入江心漩涡。裴翊碾碎竹骨中的沙粒，金粉在指腹泛出血光："纸鸢传信，沙粒指路——萧令容，这局棋你早料到了吧？"
她抚摸着棺椁裂痕，眼底映着漂远的玉珏："将军可听过'双鸢竞飞'的典故？"断簪突然刺入船板，勾出歪扭的突厥文，"废太子与先帝对弈那日，掖庭上空也飞过这样的纸鸢——"簪尖戳破文末的狼头符号，"鸢坠人亡，这道理三岁孩童都懂。"
江风突然裹着焦糊味扑来。岸上追纸鸢的孩童惊叫着散开，其中一人怀中的风筝突然自燃，竹骨爆开的火星里浮出半幅边关图。裴翊的剑尖挑起残图，硝烟熏黑的"云州"二字旁，赫然画着玄甲军的换防时辰——与棋谱残局分毫不差。
"纸鸢谋，谋的是将军的项上人头。"萧令容的狐裘扫过焦图，金线绣的梅纹正对玉珏缺口，"杜十娘用断指换的，可不止是起居注——"她突然掀开棺底夹层，整摞泛着尸臭的《突厥译注》哗啦倾泻，"还有您生母与胡人往来的密信！"
五更梆子敲响时，漕船己漂近入海口。裴翊的剑穗缠住最后一枚纸鸢，竹骨中漏出的黄沙在甲板上拼出残缺的"弑"字。而江心漩涡吞没的玉珏，在月夜浮出水面时，表面己覆满与贵妃药盅相同的雪莲霜纹——正对着皇陵地宫最深处的双棺秘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