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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着（这次是真的在颤抖）将那张桑皮纸展开，上面用极其细小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论语》、《孟子》中的一些关键章句释义，甚至还有几道常见的破题范文！
小抄！
王妃……竟然在他的点心里，藏了小抄！
一瞬间，谢昀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母妃啊母妃！你这是爱我还是害我？！她定是怕他交白卷太难看，想用这种方式帮他“蒙混”过关！可她知不知道，科举舞弊是何等大罪？！一旦被发现，不仅功名尽毁，更要枷号示众，流放三千里！甚至可能牵连整个王府！他之前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张夫子的期望，葛家村的恩情，自己的性命……一切都完了！
就在谢昀惊魂未定、冷汗涔涔之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考棚外。
一个冰冷、带着毫不掩饰审视和鄙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谢昀猛地抬头！
只见刚才验身处那个山羊胡主事学官，正背着手，站在他的考棚门口，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案板上那方不起眼的旧砚台，扫过他刚刚打开、露出精致点心的食盒，最后，定格在他那苍白失血、冷汗涔涔的脸上，以及……他手中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的那张小小的、皱巴巴的桑皮纸上！
学官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
“世子殿下，脸色不大好啊？” 学官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毒蛇吐信，钻进谢昀的耳朵，“可是……这考场阴寒，让殿下不适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谢昀紧握的拳头。
谢昀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谢昀的西肢百骸！山羊胡学官那毒蛇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张小小的、致命的桑皮纸，就在他汗湿的掌心，如同烧红的烙铁！
完了！
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求生的本能却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谢昀脸上那因为“发现小抄”而真实的恐惧和苍白，在学官眼中，瞬间被扭曲解读为“作弊被抓包”的极度恐慌！这反而成了他此刻最完美的伪装！
“呕——！”
就在学官嘴角那抹冷笑刚刚凝固的刹那，谢昀猛地弯下腰，发出一声极其夸张、撕心裂肺的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一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脸色由苍白瞬间涨成一种病态的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殿下？！” 山羊胡学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就是这半步的间隙！
谢昀借着弯腰干呕、身体剧烈晃动的掩护，那只紧握着桑皮纸的手，闪电般缩到嘴边！在宽大袖袍和身体的遮挡下，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团带着点心碎屑的、皱巴巴的桑皮纸，猛地塞进了嘴里！
动作之快，之决绝，如同饿狼撕咬猎物！他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纸张的粗糙和墨迹的苦涩，用尽全身力气，用后槽牙疯狂地咀嚼、撕扯！
“呃…咳咳咳！呕——！” 吞咽的动作引发了更剧烈的呛咳和干呕，谢昀的身体蜷缩着，剧烈地颤抖，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样狼狈凄惨到了极点。他顺势将另一只手中那块被掰开的栗子糕（连同里面的夹层痕迹）也胡乱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水……水……！” 谢昀一边痛苦地干呕咳嗽，一边用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指着考篮里那个精致的珐琅水壶，对着学官艰难地喊道，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求助”。
山羊胡学官彻底懵了！他怀疑谢昀夹带舞弊，可眼前这纨绔世子分明是一副突发了急症、快要死过去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作弊被抓的狡诈？倒像是……被考场这阴寒环境吓破了胆，或者吃错了东西？
周围的考生也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探头探脑，看到谢昀那凄惨的模样，无不露出鄙夷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果然是个草包！还没开考就吓成这样！
学官看着谢昀咳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的惨状，再看看他案板上那方灰扑扑的旧砚台和散落的其他点心，心中疑虑稍减——如果真夹带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而且刚才搜检那么严格……难道真是突发恶疾？
他嫌恶地挥挥手，对旁边一个书吏道：“给他水！”
书吏连忙拿起谢昀考篮里的水壶，迟疑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谢昀一把抢过，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仰起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口。冰冷的茶水混合着嘴里残余的纸张碎屑和点心渣滓，一股脑地冲下喉咙，呛得他又是一阵猛咳，但总算将最后一点“证据”彻底冲入了腹中！
“咳咳……咳咳……” 谢昀瘫坐在冰冷的矮凳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依旧惨白，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他眼神涣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真实的疲惫（吞咽那粗糙的纸张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
山羊胡学官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在他脸上、身上、还有案板上逡巡。那张可疑的纸……似乎不见了？难道刚才他手里攥的……只是擦汗或者擦鼻涕的纸？被他一惊，慌乱之下塞嘴里了？或者……真是自己眼花了？
学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掰开的栗子糕位置上。那里只剩下一小块残渣。他眉头紧锁，心中疑窦并未完全消除。这个纨绔世子的反应太激烈，太反常！但他现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嘴里除了点心渣滓什么也搜不出来，考篮和身上刚才也搜检过了……
“哼！” 学官最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带着警告，“世子殿下，考场重地，身体不适就莫要逞强！若支撑不住，随时可请离！莫要……自误！” 他刻意加重了“自误”两个字，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谢昀惨白的脸上舔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