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食神”的好日子没过几天。
一日傍晚,安南王谢擎处理完公务,信步踱入清晖院。他并非刻意来寻,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独特而霸道的香气。
他驻足,唤来总管询问。
总管不敢隐瞒,将世子为解决府试饮食难题,如何“突发奇想”,王婶如何“殚精竭虑”终于研制出“方便面”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并奉上了一碗刚刚冲泡好的成品。
谢擎端详着碗中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面条,眼神深邃难明。
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面条,又喝了一口汤。动作优雅,表情平静。
片刻后,他放下筷子,拿起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目光落在碗中那金黄的弯曲面条和浓郁的汤色上,久久未动。
“此物……”安南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制法如何?存放几何?耗费多少?”
总管连忙将所知详细禀告,尤其强调了其易于携带、长期保存、只需热水冲泡即可食用的特性。
谢擎听完,沉默片刻。他缓缓起身,负手踱至窗边,望着院中萧瑟的秋景。深秋的寒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
“将此物制法,连同那‘汤膏’、‘料粉’的配方,”安南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总管耳中,“详细誊录一份,密封好,送入孤的书房。”
他没有解释用途,没有一句赞赏,甚至没有再看那碗香气犹存的面条一眼。
但总管心头却猛地一凛!他瞬间明白了王爷的用意——此物,绝非仅仅是满足世子府试口腹之欲的小玩意儿!
它那逆天的便携性、耐储性和快速食用的特性,简首是行军打仗、长途运输、甚至赈灾救荒的绝佳“军需”和“战略物资”!其价值,难以估量!
“是!王爷!老奴立刻去办!”总管躬身应道,后背惊出一层细汗。世子爷随手弄出来的东西,竟然惊动了王爷,还被当成了……国之重器?
当谢昀从总管那里得知父亲要走了方便面的秘方时,他正埋头于一篇关于漕运的策论。
他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知道了。”谢昀淡淡道,目光重新落回卷宗上,仿佛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提笔蘸墨,在草稿上写下一行字:
“民以食为天,仓廪实而知进退。”
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他心中雪亮:这“方便面”,或许会成为他搅动风云的棋盘上,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
而父亲……显然己经看到了这枚棋子的价值。王
府的库房里,悄然多了一份被严密保管的秘方。
清晖院的小厨房,依旧日夜飘散着那令人垂涎的奇异香气,为即将踏上府试战场的世子,提供着最坚实的“粮草”保障。
清晖院小厨房飘出的奇异浓香,不仅勾动了王府众人的馋虫,也深深触动了暂居王府的张夫子。
当他得知这名为“方便面”的神奇食物,是谢昀为解决府试饮食困境而“奇思妙想”出来的,心中震撼之余,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芽,再也遏制不住。
这日,在特训小院的书房内,一篇关于漕运弊端的策论讨论刚刚告一段落。
张夫子看着谢昀因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斟酌再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世子,”张夫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郑重,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关于这‘方便面’……老夫……有一不情之请。”
谢昀抬眸,眼神清澈,似乎早己预料到夫子会提及此事:“老师但说无妨。”
张夫子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泛起深切的忧虑与悲悯:“世子可知,每年府试、院试,乃至乡试会试,贡院之内,如同炼狱?三日锁院,号舍狭小逼仄,夏如蒸笼,冬似冰窟。更兼饮食粗劣,多为冷硬干粮或寡淡无味的粥汤。多少寒窗苦读、腹有锦绣的士子,因体力不支,因肠胃受寒,考完出来便是一病不起!老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白发人送黑发人者有之,十年心血一朝尽丧者有之!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更是我朝文脉之大殇!”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沉痛:“世子所创这‘方便面’,热水一冲,便得热汤热食,暖胃暖心,易于存放,更兼滋味尚可!此物……此物若能在科考之时,惠及天下应试士子,哪怕只让他们在号舍之中,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喝上一碗暖身的……能救下多少栋梁之才!能免去多少人间惨剧啊!”
张夫子越说越激动,站起身,对着谢昀深深一揖:“老夫厚颜,恳请世子!可否……可否允准此物制法外传?或由王府牵头,平价售卖给应考士子?此乃功德无量之举!老夫……替天下寒门苦读的士子,拜谢世子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张夫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保持着作揖的姿势,花白的头颅低垂,姿态谦卑而恳切。
谢昀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这位曾经在翰林院因首言而获罪、半生潦倒却依旧清高的老臣,此刻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寒门士子,不惜放下身段向他这个学生恳求。
这份悲悯,这份对天下文脉的担当,深深触动了谢昀。
他心中早己了然。当父亲安南王不动声色地要走秘方时,他就明白,这方便面绝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小玩意。
它那逆天的便携、耐储、速食特性,在父亲眼中,恐怕早己上升到了战略储备、军需物资甚至掌控民生的高度!
其价值,难以估量。
推广?售卖?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可能的失控,绝非小事。
王府不可能轻易放手,更不可能让秘方外流。
“老师请起。”谢昀站起身,绕过书案,双手扶起张夫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老师心系天下士子,悲悯之心,学生感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