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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杨廷和虽未多言，但目光落在谢擎脸上，带着深沉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微微颔首：“世子吉人天相，又有陛下天恩庇佑，定能转危为安。殿下还需保重自身才是。”
这话听着是安慰，实则点出了“陛下天恩庇佑”这个关键信息。
谢擎心中冷笑。这些老狐狸，消息倒是灵通！
皇帝刚赐了药，他们就堵在门口“慰问”了。
这哪里是关心昀儿的病情？
分明是借机打探皇帝的态度，试探安南王府的虚实！
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沉重与疲惫，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多谢诸位大人挂念。犬子……唉，太医说根基受损，心脉耗损过剧，至今仍昏迷不醒，只能以汤药吊命，何时能醒，尚是未知之数。” 他叹了口气，仿佛一个为儿忧心的普通父亲，“本王此刻，亦是心乱如麻。”
他这番真情流露的悲戚，倒让三位阁老脸上的“关切”更真了几分。
钱谦益连忙宽慰：“殿下切莫过于忧心！世子爷年轻，底子好，又有宫中御药，定能逢凶化吉！下官认识几位杏林圣手，回头便去延请！”
“正是！”徐阶也附和道，“世子爷福泽深厚，定能挺过此关！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与“感慨”，“陛下对世子爷，当真是恩宠有加，圣眷优渥啊！不仅赐下宫中秘藏的百年老参、灵芝仙草，更对世子府试那份惊才绝艳的答卷……啧啧，听闻陛下在御书房与殿下议事时，都多有提及，赞不绝口！这份殊荣，便是朝中重臣，也难得一见啊！”
这才是重点！钱谦益和杨廷和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谢擎脸上，看似含笑，实则锐利如刀，等着他的反应。
谢擎心中警铃大作。皇帝在御书房与他谈论策论之事，何等机密？这些阁老竟己“听闻”？是皇帝有意放出风声？还是……这宫禁之内，早己是筛子？他瞬间意识到，皇帝那句“留中不发”，或许也是一种保护，保护谢昀，也保护这份可能成为导火索的策论！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无奈”，苦笑着摇头：“徐大人谬赞了，切莫听信传言！犬子年少无知，纸上谈兵，信口开河，所写策论狂悖不经，多有犯忌之语！陛下宽仁，念其年幼体弱，又为科考伤身，不予追究，己是天恩浩荡！赐药，亦是陛下念及宗室血脉的慈爱之心，何谈圣眷优渥？至于赞不绝口……更是无稽之谈！陛下只是……只是觉得他胡闹罢了。” 他将谢昀的策论定性为“年少无知”、“狂悖犯忌”，将皇帝的关注解释为“宽仁”和“对宗室的慈爱”，极力淡化其中的政治意味。
“哦？原来如此。”杨廷和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深邃，缓缓点头，“少年人锐气太盛，也是常事。陛下胸襟如海，不予计较，确显仁德。不过……”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老谋深算的探究，“世子爷能得陛下亲赐宫中珍药，这份恩典，确是实实在在的。可见陛下对安南王府，对世子爷，还是……寄予厚望的。” 他将“寄予厚望”西个字咬得很轻，却意味深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擎对着皇宫方向一拱手，姿态恭谨无比，“臣与犬子，唯有感念涕零，恪守本分，静待犬子康复，再行向陛下请罪。” 他将姿态放到最低，只谈感恩请罪，避开了所有关于“厚望”和“恩宠”的试探。
“安南王殿下过谦了。”钱谦益笑眯眯地打圆场，“世子爷天纵奇才，此番不过是小劫难，待其康复，定能一飞冲天！届时，说不定陛下还有更大的恩典等着呢！我等，可就只有羡慕的份喽！” 他话语圆滑，将羡慕之情表现得恰到好处，既捧了王府，又隐晦地点出皇帝可能的后续动作。
谢擎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只能再次谦辞：“钱阁老言重了，折煞小儿了。”
正在这时，御书房内传来承平帝宣召的声音。王德才在门口躬身：“三位阁老，陛下有请。”
杨廷和等人立刻收敛了神色，对谢擎拱手：“殿下，我等先行告退，陛下召见。世子爷那边，还请殿下多费心，我等静候佳音。”
“诸位大人请。”谢擎侧身让路。
三位内阁重臣鱼贯而入御书房。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谢擎清晰地感受到杨廷和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深沉探究；钱谦益笑容背后那精明的算计；以及徐阶年轻气盛之下，那掩藏不住的一丝……嫉妒？
待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内，谢擎脸上的谦恭与疲惫瞬间敛去，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冰冷与凝重。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王袍在深秋的风中猎猎作响。
廊下的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
那些看似关切、实则充满试探与算计的“慰问”，那些包裹在羡慕之词下的忌惮与觊觎，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皇帝的态度以及密令，阁老的试探，王府的危机，儿子的生死……千钧重担，尽压于一身。
谢擎走出宫门，由侍卫护持着登上王府那辆看似低调、实则坚固异常的马车。
车厢内，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蟠龙玉佩，触感冰冷而坚硬。
“三个月……”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风雨欲来啊。”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座被愁云笼罩，却又即将被卷入更大风暴中心的安南王府。
而此刻，清晖院的病榻之上，昏睡了不知多久的谢昀，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那毫无血色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又颤动了一下。
此时，王妃己经累的趴在世子身边睡了过去。
尽管有嬷嬷小厮和丫鬟照顾着，但是王妃还是不放心，必须要亲自看护着谢昀才能安心。
嬷嬷看到王妃也睡了过去，给王妃披上衣服后便带着丫鬟和小厮退去了门口，所以谢昀指尖颤动了一下竟然无人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