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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异魔碗”的凶名，如同瘟疫般在底层蔓延，也如同野火，烧向了更远、更意想不到的地方。
城西，一家名为“醉仙居”的茶楼。名字雅致，但不过是三流货色，嘈杂喧闹，多是些走卒贩夫、落魄武者和消息灵通的掮客聚集之地。油腻的桌椅，劣质的茶水，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和唾沫横飞的气息。
“……嘿！听说了吗？城西黑蛇帮那档子邪乎事！”一个獐头鼠目、缺了颗门牙的汉子，唾沫星子西溅，对着同桌几个听得入神的同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就是张二狗那老梆子被雷劈死了吗？有啥邪乎的？”旁边一个络腮胡大汉不以为然。
“呸！什么雷劈！是魔碗！吃人的魔碗！”缺牙汉子眼睛一瞪，仿佛自己亲眼所见，“我隔壁王婶她三舅姥爷的小儿子就在城卫队当差！亲口说的！那碗，是从破山神庙里挖出来的！黑不溜秋，看着不起眼，可邪性得很！”
他灌了一口劣茶，继续渲染：“那黑蛇帮的张二狗，得了那碗，就跟中了邪似的！人一天老过一天，眼瞅着就要入土了，可力气却大得吓人！一拳能把石磨砸碎！”
“吹吧你就！”络腮胡还是不信。
“吹？老子吹个屁！”缺牙汉子急了，“青木宗的仙师知道不？高高在上，会飞的那种！就前几日在菜市口那边，被张二狗那老鬼，一拳！就一拳！胸口砸了个大窟窿！活活打死在墙上了！那血……啧啧，流了一地！”他比划着，表情夸张。
周围几桌的人也都被吸引，竖起了耳朵。
“真……真的假的？仙师都被打死了？”有人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缺牙汉子拍着胸脯，“这还不算完！张二狗打死了仙师，自己个儿‘砰’的一声，炸了！炸成一堆灰！连根毛都没剩下！就剩下那只碗，还他娘的发着光！邪性不邪性？城卫队现在把那巷子封得死死的，生人勿近！都说那碗是上古魔头炼的邪器，专吸人精血魂魄！谁碰谁死！”
茶楼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仙师陨落，凡人爆体，邪碗留世……这故事要素齐全，惊悚离奇，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神经。
“我的天爷……这世上真有这么邪门的东西？”
“破山神庙？不会是几十年前闹鬼的那个吧？”
“以后离那地方远点！晦气！”
恐惧和猎奇的情绪在茶楼里弥漫。这故事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一圈圈涟漪迅速扩散开去。
而在茶楼二楼一个靠窗的、相对僻静的角落。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道袍的老者，正独自一人，就着一碟最便宜的盐水煮豆，小口啜饮着浑浊的米酒。他身形干瘦，头发花白稀疏，挽着一个松散的道髻，用一根枯木簪子别着。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深褐色的老人斑，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暮气与疲惫。
他叫吴老道。一个炼气五层、寿元将尽、在修仙界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老散修。
茶楼里关于“魔碗”的喧嚣议论，如同背景噪音般传入他的耳中。起初，他并未在意。凡俗愚昧，以讹传讹的怪力乱神之事多了去了。他这把年纪，什么稀奇古怪的传闻没听过？
然而，当“青木宗弟子”、“一拳打死”、“爆体成灰”、“吸人精血魂魄”这几个关键词反复钻入他耳中时，吴老道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他端着酒杯的枯瘦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青木宗弟子？炼气三层？被凡人一拳打死？这……绝无可能！除非……
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死灰复燃般的精光，悄然亮起。散修的本能告诉他，这传闻……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尤其是“吸人精血魂魄”这几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那早己被寿元枯竭折磨得麻木的心。
他放下酒杯，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他侧耳，更加专注地听着楼下那缺牙汉子唾沫横飞的描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地点、时间、死状、那碗的特征……
“……就剩下那碗！啧啧，听说城卫队的人都不敢碰！青木宗的仙师也没敢去收！就封在那儿！谁沾谁倒霉！”缺牙汉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吴老道浑浊的眼珠微微眯起，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
邪器？魔碗？
他吴老道一生蹉跎，挣扎在炼气中期，蹉跎了一百三十余载岁月。如今气血衰败，神魂腐朽，丹田枯竭，寿元……最多不过三五年。他试过无数方法，耗尽了微薄的身家，也无法突破那该死的瓶颈，延寿更是痴人说梦。他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等待最后时刻来临的老鱼。
然而，“吸人精血魂魄”……这六个字，却像一把淬毒的钩子，狠狠勾住了他那颗早己绝望的心。
邪法？魔道？
对于正统修士而言，这是禁忌，是取死之道。但对于一个在绝望深渊边缘徘徊、连明天都未必能看到的将死之人来说……这禁忌的诱惑力，足以压倒一切恐惧！
如果……如果那传闻是真的？如果那魔碗真的能吞噬精血魂魄，转化为某种力量……那是否意味着……它也能吞噬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寿元？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哪怕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在吴老道那枯竭的心田中疯狂蔓延！
他不在乎什么邪魔外道！不在乎什么因果报应！他只在乎……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一个时辰！
他需要亲眼去看看！去看看那只碗！去验证那传闻的真伪！
吴老道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迟缓，但那双浑浊眼珠深处燃烧的火焰，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丢下几枚脏兮兮的铜钱，佝偻着背，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落魄老道，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下了喧闹的茶楼楼梯，汇入了门外熙攘的人流。
方向……正是城西那条被封锁的……死亡陋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