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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陋巷。
数日过去，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死气己被风吹散了不少，但依旧残留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巷子两头被粗大的木制拒马封死，上面贴着几张黄纸朱砂绘制的符箓，是城卫队能找到的最好的“辟邪镇煞”符，散发着微弱的灵光，聊胜于无。
血红的夕阳被浓稠的烟尘撕扯成碎片，泼洒在一片狼藉的爆炸废墟之上。
一只沾满泥污、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拨开一块烧得半焦的断木。手的主人——吴老道，此刻蜷缩在断木后的阴影里，活像一具刚从坟里刨出来的骷髅。曾经或许合身的灰色道袍如今空空荡荡挂在他身上，布满破洞，被血污和泥浆浸染成难辨的褐色。他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是毫无生气的蜡黄，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濒死的灰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干瘪的胸膛，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带出几缕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溅落在面前的焦土上。
寿元将尽，油尽灯枯。
炼气九层又如何？终究敌不过这天地法则的无情碾压。经脉里残存的那点可怜灵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每一次试图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提醒着他道基早己千疮百孔，筑基之路彻底断绝。恐惧？早己被更深沉、更粘稠的绝望所吞噬。他像一截枯木，静静等待着腐朽成泥的那一刻。
就在这无边死寂的绝望中，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波动，突兀地刺入了吴老道濒临溃散的神识感知边缘。
他的浑浊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几步之外，一堆瓦砾和焦黑碎骨的下方。那里，半掩在灰烬里，露出一个粗糙、布满裂纹的弧形边缘——一只碗？一只最普通不过、乡下人家常用的粗陶碗。
它太不起眼了，若非那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吴老道绝不会多看一眼。那波动……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灵能感，仿佛深潭底下蛰伏的异物不经意泄露的一缕气息。更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丝令人灵魂本能战栗的……不祥。像凝固的血，像无声的诅咒，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
一股寒意顺着吴老道僵硬的脊椎爬升。
危险！
久经风浪、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本能在尖啸。任何沾上“不详”的东西，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想蜷缩得更深，等待最终的解脱。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弃的一刹那，那丝微弱灵能波动再次传来，如同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他早己麻木的求生本能。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黑血涌出，带来熟悉的腥甜和冰冷的死亡气息。这气息是如此清晰，如此迫近，几乎扼住了他的喉咙。
死？
横竖都是死！
这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他意识中那厚重的绝望阴霾。一丝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在他浑浊的眼底猛地亮起。那是对生的最后一丝贪婪，对“万一”的卑微祈求。
管它是什么！管它危不危险！再坏，又能坏过现在吗？这破碗，这该死的、带着不详气息的破碗，或许…或许是唯一的变数？是老天爷丢给他这条烂命前的最后一点“慈悲”？
去他娘的危险！
一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气支撑着吴老道，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枯瘦如柴、沾满污血和泥泞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猛地向前探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冰凉的陶碗边缘！
触手粗糙，带着废墟的余温和尘埃的颗粒感。碗身沉甸甸的，比他想象的要重一些。几道深长的裂纹蜿蜒其上，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碗底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浑浊的雨水，倒映着他那张扭曲、绝望又带着一丝病态希冀的脸。
与此同时，在陶碗那冰冷、黑暗、绝对虚无的核心深处，一个远比吴老道更冰冷、更漠然的意识，无声地“睁开”了无形的眼睛。
【叮！检测到高浓度‘求生欲’与‘极端渴望’意念。】
【目标生物：人族，雄性。】
【能量层级：炼气九层（根基受损89%，本源枯竭，寿元：≤30日）。】
【精神波动：强烈绝望（86%），濒死疯狂（74%），贪婪求生（95%）。】
【综合评估：优质短期‘薪柴’。能量转化效率预期：中等偏低（受限于其本源枯竭）。心智抗性：极低（绝望与贪婪己摧毁其理智屏障）。可操控性：极高。风险系数：低（其残余力量无法对本碗造成有效威胁）。】
【建议：立即建立初步精神链接，引导其产生‘供奉’行为。可承诺‘延寿’、‘力量’等其核心诉求，最大化激发其供奉意愿与虔诚度。契约条款需设定为绝对控制模式，预埋‘本源汲取’、‘元神枷锁’接口。】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数据流在张三的意识核心中飞速滑过、分析、推演。作为一只碗，他感知外界的方式超越了五感。吴老道那剧烈波动的、散发着腐朽与疯狂气息的灵魂之火，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清晰地映照在他“眼”前。
年老体衰，潜力耗尽，油尽灯枯……这些在张三眼中，不是缺点，而是完美的特质。这意味着对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意味着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对方会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精血、魂力、仅存的资源、乃至最后一点被扭曲的虔诚。
极度怕死？这是最核心的驱动燃料，足以让这截枯木爆发出燃烧自己的最后光热。
“完美的压榨对象。” 张三的意识核心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随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计划瞬间在数据推演中成型：先用微不足道的“甜头”吊住他的命，诱导其签订不平等的灵魂血契。榨取其精血魂力作为强化自身的养料，利用其散修身份和残余力量建立初步的“供奉网络”，收集更多低阶“薪柴”。最后，在其冲击筑基的关键时刻，完成最终的控制枷锁植入，将其彻底转化为可控的傀儡和稳定的供奉点来源。
至于吴老道的死活？那从来不在张三的考虑范畴之内。他只是一件器物，一件需要不断吞噬能量、不断强化自身、最终通向至高的器物。众生万物，皆为薪柴，皆为踏脚之石。这老道的价值，仅在于他能燃烧多久，能提供多少供奉点。
冰冷的意念在碗的深处凝聚，如同黑暗中悄然张开的无形蛛网，无声无息地探向那个紧紧抓住碗沿、喘息着、眼中燃烧着疯狂希冀的枯槁身影。第一步的链接，即将建立。一场单方面的、注定残酷的“救赎”与“供奉”的戏码，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悄然拉开了帷幕。
吴老道浑然不觉，他只是死死攥着那冰冷的陶碗，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碗底浑浊水洼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有救了…或许…有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