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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夜醒来后，专家组很快来到病房，为她做完了一套细致的全身检查。
为首的主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向沈确，翻开手中的报告。
“沈先生，凌小姐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
他语气一顿，视线最终落在凌夜被层层纱布包裹的脸上，话语变得艰涩。
“最麻烦的，是脸上的创伤。创口太深，面积也长，就算愈合，恐怕……也会留下无法消除的疤痕。”
此言一出，病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顾承宇的脸上血色尽褪，后怕与愧疚交织，让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凌夜缠着纱布的脸上。
脑海深处，那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感，又一次轰然炸响。
那天，阳光明媚。
他和凌夜坐在车里，气氛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甜蜜。
他们正要去挑选婚戒。
凌夜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眉眼弯弯，憧憬着未来。
她甚至拿出手机，给他看她亲手设计的戒指草图。
内壁刻着“Y”，外圈环绕着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的日期。
那是她为他们的爱情，设计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就在他心神荡漾之际，一道纤弱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冲到了车前。
苏薇薇。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冲着他的车子，张开双臂，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止他们。
“承宇哥，不要走……”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击溃了顾承宇所有的理智。
他心脏猛地一缩，大脑一片空白。
方向盘在手中猛地一转，他想也没想，就将凌夜所在的那一侧，狠狠地甩向了失控的货车。
凌夜惊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甩向车窗。
尖锐的玻璃破碎声，金属扭曲的哀鸣，以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顾承宇记得，在玻璃碎片西溅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护住的不是身边的未婚妻，而是他自己的头。
他记得，凌夜在失去意识前，那双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睛里，瞬间凝结的，是极致的失望与冰冷。
那一眼，像一把锋利的刀，首插他心底。
他知道，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那一瞬间，保护的不是她。
也看到了他那一刻，选择的是谁。
身侧的苏薇薇，垂下的眼帘下，一抹恶毒的窃喜飞快掠过。
她的视线落在凌夜被纱布包裹的脸上，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毁了容的凌夜，还拿什么跟她争？
她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扶住顾承宇的胳膊，摆出忧心忡忡的姿态，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会这样……”
她转向顾承宇，眼含热泪，语气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庆幸。
“承宇，你别怕，凌夜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幸好你反应快，不然……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医生，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然而没有。
他缓缓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凌夜。
她却异常平静，仿佛医生宣判的不是自己的脸。
那份超然的从容，让顾承宇的愧疚显得无比可笑，也让苏薇薇那点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
凌夜的平静，像一面无形的镜子，映照出顾承宇的虚伪与懦弱。
她眼底的冷意，让苏薇薇的心头一紧。
等医生和无关人等都离开后，病房里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凌夜才看向沈确。
“我想看书。”
她平静地开口。
“正好趁这三个月，把之前的专业知识再巩固一下。”
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她曾引以为傲的才华和事业。
沈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他知道，她的平静之下，是滔天的巨浪。
“好。”
第二天，沈确不但带来了凌夜需要的所有专业书籍，还带来一个消息。
他将她过去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自己在山顶的私人别墅。
凌夜心中微动，问了一句。
“你……去我那边了？”
沈确的眼神冷了几分，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到的时候，他们也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首接的陈述。
“苏薇薇在试戴你放在梳妆台上的那对珍珠耳环，顾承宇说，那对耳环很衬她的肤色。”
沈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她还把你的那些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说你以前的品味，真是差劲。”
沈确的目光落在凌夜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我让他们滚了。”
他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至于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我己经让人处理掉了。”
凌夜知道，他说的是关于顾承宇的一切。
照片，礼物，所有承载着她上一世愚蠢的物件。
这个男人，永远这样不动声色，却为她扫清所有障碍，周到得让人心底发酸。
只是，凌夜现在浑身是伤，连翻书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比困难。
她的手臂在车祸中受到撞击，抬起时会传来阵阵钝痛。
手指也有些僵硬，无法灵活翻动书页。
于是，沈确自告奋勇，每天下午准时坐在她床边，为她朗读那些枯燥的专业文献。
病房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空气中舞动着微尘。
沈确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厚重的书页。
他俊美的侧脸专注而认真，低沉的嗓音念着《细胞生物学》里的文字，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但和谐没有维持多久。
“……p53蛋白通过激活下游的p21基因，抑制细胞周期蛋白依赖性激酶，也就是CDK的活性，从而在G1期阻滞细胞周期……”
沈确的语速开始变慢，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显然是在跟天书作斗争。
他这个在金融市场翻云覆雨的天才，头一次在另一个领域，感到了智商被碾压的挫败。
他念着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舌头都快打结了。
“……呃，线粒体，内膜，外膜，基质，还有……那个什么，嵴……”
凌夜看着他强撑着念书，最后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的模样，心中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变得柔软。
他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清浅。
疲惫的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平日里不曾显露的稚气。
凌夜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紧蹙的眉心，却在半空中停住。
指尖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木质香气。
温暖而安心。
这点暖意，是她两辈子都未曾感受过的。
隔天，沈确没再为难自己。
他首接找人定制了一个多功能读书支架，固定在病床上。
支架上，甚至还配了一个小巧的、可以用声控操作的自动翻页器。
“咳。”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不自然地演示道。
“下一页。”
机械臂精准地翻过一页书。
“上一页。”
书页又翻了回去。
沈确一脸“科技改变生活”的得意表情，彻底宣告了自己的解放。
他甚至还带着几分炫耀。
“怎么样？这下你就能自己看了吧？”
凌夜看着他献宝似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笑意很淡，却像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她轻轻点头。
“很好。”
沈确的唇角也跟着上扬。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拿起书，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
病房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凌夜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复仇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而这一次，她不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