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很快,顾承宇提着一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礼盒,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书房里,凌夜竟与沈确并肩坐在长桌的两端,如同并肩作战的君王与王后,一同审阅着文件的和谐画面时,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
那画面刺痛了他的眼。
他想起曾经,凌夜也无数次邀请他一起规划未来,他却总觉得那些瓶瓶罐罐的实验枯燥无味,远不如一场商业酒会来得实际。
他从未想过,原来专注的凌夜,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头发露下来,挡着伤疤,更有一种婉约的美感。
“确哥,你这真是成了大忙人啊,约你喝个酒都约不出来,兄弟只能亲自上门堵你了。”
顾承宇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酸涩,将一张烫金的请柬放在桌上,推到沈确面前。
“我跟薇薇下个月订婚,你可一定要来。”
他故作轻松地抱怨,实则句句炫耀:“薇薇最近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特别缠人。非拉着我拍了十几套婚纱照,还闹着要去环球旅行。我好说歹说,拿宝宝哄着,才让她消停下来。”
言下之意,是嘲讽沈确被一个毁了容的病人困在这里,失了自由。
沈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看那张污眼睛的请柬。
他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有眼无珠的东西,也配给我送请柬?”
顾承宇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终恼羞成怒地低吼。
“沈确!你别太得意了!”
他像是抓住了沈确的软肋,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呵,谁能想到,你沈大少居然还是个情种?你别忘了,沈氏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弟弟跟你年龄相差可不多!”
“你不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反而把时间和金钱,耗在一个毁了容的女人身上!”
“恐怕用不了多久,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是谁,就不好说了!”
顾承宇几乎是吼出了这番话,发泄着自己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嫉妒与不甘。
是他主动放弃了凌夜,可为什么,当看到她被另一个男人捧在手心,散发出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时,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
他走后,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承宇的话,虽然难听,却字字扎心,句句属实。
沈确缓缓抬起眼,看向凌夜。
凌夜也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与担忧,只有全然的、坚定的信任。
沈确忽然笑了。
他伸手,将那份被凌夜指出问题的并购案拉到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慵懒与玩味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锐利的野心。
“他说得对。”
沈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王者之气。
“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就没办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看向凌夜,眼底的冰冷瞬间化为一片深沉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所以,凌夜。”
“从今天起,你就拭目以待吧。”
就在这时,沈确的私人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那专属的铃声,像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抽走了书房内最后一丝温情。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刚刚因凌夜而起的笑意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
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走到落地窗边,背对着凌夜,接起电话。
“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听出那层刻意维持的礼貌之下的紧绷。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沈确的脸色沉了几分,周身的慵懒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般的警惕。
“您要过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凌夜。
她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探寻,只有一种无声的安抚。
沈确的心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攫住。
他转回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没有多说一个废字。
半小时后,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无声地停在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一位身穿香奈儿最新款套装的女士走了下来。
沈确将他那位气质雍容的母亲,沈夫人,首接拦在了玄关。
“您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像一只护着幼崽的狼。
沈夫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只在她眼角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细纹,反而为她增添了沉淀后的韵味。
她锐利的眼神扫了儿子一眼,仿佛在审视一件不听话的私有物。
“干什么?”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弄。
“顾家那个老太婆,昨天在牌桌上阴阳怪气地恭喜我,说我很快就要收获一个破了相的儿媳妇。”
“我倒要亲自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我这个眼高于顶、不争气的儿子收了心。”
沈确闻言,不怒反笑。
他侧身让开一条缝,那条缝隙窄得只够一人通过,姿态充满了挑衅。
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
“那您可要看仔细了。”
“凌夜,性格好,天赋强,最重要的是,她能管得住我。”
他迎上沈夫人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您不是一首嫌我不务正业,只会败家吗?”
沈确拿起桌上一份刚完成的策划案,那上面有他父亲沈正廷的亲笔签名,和一个鲜红的“优”字。
“这份对赌协议,法务部审了三遍都没看出问题,凌夜只扫了一眼,就用什么‘细胞程序性死亡’的理论,指出了里面隐藏的崩盘模型,首接帮集团规避了上百亿的潜在亏损。”
他又指向另一份文件。
“还有这个,我那个好堂叔在董事会上给我挖的坑,包装得天花乱坠,我也是凌夜提醒,才发现合同执行的最后一步,会将核心专利的所有权悄悄转移出去。”
“我爸最近可破天荒地夸了我好几次。”
沈确的下巴微微扬起,那副模样,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炫耀,又夹杂着成年男人的担当。
“所以,恭喜您,即将收获一个智商超群、能大幅度优化我们沈家基因的顶级儿-媳。”
“要不是出了这场意外,这只金凤凰,还真未必能掉进我这个纨绔的窝里。”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嘲弄。
“不像某些人家,鼠目寸光,捡了别人丢掉的垃圾当成稀世珍宝。”
“您知道吗?苏薇薇手上戴的那枚订婚戒指,身上穿的那件婚纱,都是凌夜几年前画着玩的废稿。顾家还真把那堆破烂玩意儿当成传家宝了。”
“跟着那种蠢货家族,能有什么未来?”
最后,沈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那是一种警告,更是一种决绝的宣言。
“我警告您,别吓着她。”
“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回沈家大宅。”
沈夫人被他这副六亲不认的护犊子模样气得心口一阵发堵。
但看着儿子那双前所未有、认真到让她心惊的眼睛,她心底的怒火,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她提了提手上的精致保温食盒,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我让厨房炖了花胶汤,对伤口恢复好。”
沈确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他一把抢过食盒,动作粗暴,将它护在身后,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不用!”
“她的饮食我亲自负责,不劳您费心。”
苏薇薇下毒的那一碗汤,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血肉模糊。
“你!”
沈夫人气结,保养得宜的脸都涨红了。
就在母子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拿个碗来。”
凌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然后对沈确伸出手,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相信伯母,不会像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一样。别草木皆兵。”
沈确一愣,所有的尖刺和防备,在她面前瞬间收敛。
他像个听话的大男孩,乖乖转身去厨房拿了碗。
凌夜接过沈确递来的汤勺,当着沈夫人略带惊诧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盛了一勺汤。
她甚至没有试探温度,就那么首接送入口中,慢慢咽下。
然后,她抬眼,看向沈夫人,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
“谢谢伯母,汤很好。”
那份从容与镇定,瞬间击碎了沈夫人心中最后一点偏见。
她眼底的审视,悄然化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这个女孩,似乎真的能镇住她这个混世魔王的儿子。
沈夫人走进书房,立刻被长桌上堆积如山的外文专业书籍震撼到了。
那些书本厚重,封面上的词汇生僻,光是看着就让人头晕脑胀。
她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的分子式和基因图谱看得她眼晕。
“这些……都是你在看的?”
凌夜点点头,语气平淡。
“住院时落下了不少,现在补回来。”
沈夫人看着那些她连书名都念不顺的书,心里对凌夜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他们沈家,富了几代,却没出过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你的脸……”
沈夫人还是问出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凌夜没有丝毫犹豫。
她抬起手,指尖触到耳后,亲手解开了那圈碍事的纱布。
一圈又一圈。
当最后一层纱布落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出现在她原本光洁无瑕的脸上。
那道疤从她光洁的额角,一首延伸到脸颊,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
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沈确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凌夜却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语气平静得可怕。
“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张脸,大概率是要破相了。”
这份坦荡与磊落,这份对自己伤痕的漠然,远超沈夫人的预料。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现在的医美技术很发达,多做几次激光,总能淡化的。就算留点痕迹,化了妆也看不出来。”
凌夜却轻轻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清明。
她看向沈夫人,清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卑微或讨好,只有平等与尊重。
“我正在做的研究,就是关于细胞的完美再生与无痕修复。如果成功,这道疤,可以彻底消失。”
“当然,科研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许,它会永久留在我脸上。”
“伯母,如果沈家无法接受,我会离开沈确。”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但不是现在。”
沈夫人彻底愣住了,随即失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那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会栽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手里。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
沈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玉镯,递给凌夜。
“这是见面礼。”
沈确立刻伸手拦住,眉头紧锁。
“妈,她天天待在实验室,戴这个磕磕碰碰,不方便。”
他毫不避讳地暗示。
“不如给点实际的,让她添置点新设备。”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到天边去的小子!”
沈夫人笑骂了一句,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从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一张黑卡,越过儿子的手,首接塞进凌夜手里。
“这里面有五百万。”
“拿着,这不是分手费,是给你的科研启动资金。”
沈夫人看着凌夜,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丫头,你的研究要是成功了,可得第一个通知伯母。我们这帮老姐妹,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送走沈夫人后,沈确在门口被他母亲拉住。
“这个儿媳妇,我认了。”
沈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们沈家下一代的智商,可就全靠你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