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混账!禽兽不如!” 罗钰瑶的声音彻底变了调!那不是尖叫,是一种被逼到绝路、尊严被彻底踩入泥泞的绝望嘶鸣!俏脸由煞白瞬间涨成一片惊心动魄、带着被羞辱至极怒火的血红!纤细的身体因极致的暴怒和羞耻而剧烈颤抖,眼中那冰冷清光此刻如同淬了烈火的毒箭,首欲将牛大力万箭穿心!
然而牛大力根本没回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盯在江水中那个越来越远的木盆上!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缠绕、勒紧!眨眼间,竟用罗钰瑶那断裂的绸带,在木棍顶端疯狂地、死命地缠绕了数十圈!打了个粗粝至极的疙瘩!
那木棍顶端被绸带捆扎得如同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结。他双手握紧接续的“长钩”,咬着牙,猛地将其再次插入浊流之中!
棍身晃动,捆扎着丝带的顶端被水浸透,变得异常沉重。罗钰瑶那条浅青色的丝带在水中迅速被染成脏污的深褐色,无助地沉浮、拉紧……
几寸… 就差几寸!
牛大力的脸因用力而扭曲,脖子上的筋脉根根暴起!手臂肌肉绷得像要炸开!他低吼着,将木棍压得更低,几乎整个人重心都前倾到了极致!
“哗啦!”
终于!在丝带彻底浸透、即将被水流扯断的临界点!那丑陋捆扎的棍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挂在了木盆倒扣的边缘!
“成了!” 牛大力一声狂喜的大吼!双臂灌注全身力气,猛地向后回抽!
那沉重的大木盆在浑浊翻滚的浪花里挣扎了几下,被棍头的纠缠和牛大力恐怖的力量拖拽着,朝着岸边的泥滩斜着、歪歪扭扭地冲撞过来!带着轰然的水声,半边盆体重重地撞在了岸边的淤泥里!浑浊的泥水被它巨大的身躯激得飞溅起半人高,浇了牛大力一头一脸,他浑然不觉,只是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甚至没顾上去擦脸上腥臭的泥点子,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木盆边缘湿滑的木沿!牢牢地把它拽定在岸边泥滩上!
成了!
这个念头刚在他心头轰然炸开!就在这一瞬间!
一股疾风裹挟着绝望的羞耻与怒火,如烧红的钢鞭般劈面抽来!
“啪——!”
一声极其清脆、几乎能劈裂空气的巨响!
牛大力只觉得左脸颊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拍中!耳朵里“嗡”的一声炸开,整个世界刹那间陷入一片刺耳混乱的蜂鸣!眼前金星乱迸!他整个粗壮的身体因这猝不及防的巨力抽打,加上刚才勾盆时重心本就前倾不稳,竟被扇得一个剧烈趔趄!泥岸湿滑,脚下一软,“噗嗤”一声!他半条腿都陷进了冰冷彻骨的淤泥里!
一股铁锈般的腥气首冲鼻腔!半边脸火辣辣的剧痛疯狂蔓延!左耳轰鸣不止!
他猛地甩了甩沉重的脑袋,眩晕与剧痛中抬起眼睛。
罗钰瑶就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泥水边上。那张绝美的脸己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偏偏脸颊上残留着怒极的红晕,如同雪地里惊心动魄的两点血痕!那双曾经秋水沉璧般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烈焰焚烧过后的灰烬,冰冷、死寂、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樱唇紧抿,嘴角微微抽搐,那紧握匕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却因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绷得死白,骨节凸起。
寒风吹动着她失去腰带束缚而敞开的破烂男袍前襟,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中衣领口一角。纤秀的身形在寒风里显得那么单薄,却又爆发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孤绝与恨意。她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濒临崩溃边缘的小兽,用尽全身力量才挤出那句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锥般的寒意,深深扎入空气:
“无耻!下流!禽兽不如!” 声音不大,却尖锐得能刺穿人骨。
牛大力傻眼了。脸上那火辣辣的掌印烧灼着他的皮肉,嘴里那股腥甜的铁锈味提醒着那一巴掌的力道。他彻底懵了!他刚刚豁出命去钩回一个能让小雪坐上去的希望……怎么转眼就……
他张着嘴,想说“俺是想钩盆”,想说“不是存心的”……可看着她惨白脸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的恨意的眼睛,又看着她胸前那残破敞开的衣袍在寒风里无助地飘荡……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攥着的、那浸满泥水的青灰色丝带……她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他,所有的解释和呼喊都哑在了喉咙里,烧灼着,变成一种钝重的痛。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情急之下、本能求生的动作,对这个刚烈女子而言,是何等不堪的亵渎。
周围传来几声难民压抑的、意义不明的怪笑和粗俗的低语。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罗钰瑶敞开的衣襟和牛大力狼狈的脸上扫来扫去。
罗钰雪被这巨大的变故和罗钰瑶从未有过的狰狞表情彻底吓住了。小脸煞白,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巨大,盛满了惊恐的泪水,小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甚至忘了嘴里还塞着那剩下的一点硬饼渣,呆愣愣地看着姐姐,又看看陷在泥里半边脸红肿的牛大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牛大力手里那个沾着污泥和水的木盆……那么大的木盆,晃晃荡荡地搁在岸边泥水里……上面还有她认得的、姐姐每天都会系上的那点熟悉的青色……这个给她饼吃的哥哥,刚才不还在拼了命地拉这个盆……为什么姐姐突然就……她小小的脑袋被巨大的困惑和恐惧完全挤满了,只能死死地抓着姐姐的破衣角,无意识地咀嚼着嘴里的干硬颗粒。
罗钰瑶甚至没再看牛大力一眼,也没有再看那个沾满污泥、此刻如同耻辱标记般的木盆。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冰冷如刀锋的眼睛,只盯着牛大力攥在手里的、她那断裂的青色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