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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洞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应急灯惨白的光，只够照亮巴掌大块地方，剩下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口。
裴之衡醒了。
不是那种睡饱了、神清气爽的醒。更像是从万丈悬崖摔下去，中途被半截枯树杈子挂住，浑身骨头散了架，五脏六腑挪了位，每一寸皮肉都在尖叫着抗议。眼皮重得像焊了铅块，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糊着一层粘稠的血色和灰翳。鼻腔里灌满了浓烈的血腥、消毒水，还有一种……皮肉被高温燎过后特有的、带着焦糊味的甜腥气。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剧痛！像有无数烧红的针顺着神经一路扎进脑子里！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不成调的闷哼。
这动静像根针，刺破了岩洞里死一样的寂静。
“裴哥！”王猛沙哑的惊呼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扑到毯子边，那张被沙砾和血污糊住的脸上，只剩下狂喜和未干的泪痕。
林笑笑也抬起了头，红肿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亮。
只有林晚秋，依旧像块沉默的石头，站在洞口阴影里，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但裴之衡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她的肩膀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
“水……”裴之衡的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猛手忙脚乱地拧开一个水壶，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流入口腔，顺着火烧火燎的食道滑下去，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却也牵扯起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胸口厚重的夹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意识在剧痛和虚脱中艰难地聚拢。戈壁滩上那毁天灭地的爆炸，赵铁柱最后扑出去的身影，自己撞向“主脑”时那焚尽一切的灼热和剧痛……还有晚晴那双燃烧着冰冷蓝焰、毫无感情的眼睛……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
“晚……晚晴……”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在模糊的视线里搜寻。
“在这儿！裴哥！在这儿！”王猛连忙侧开身，让出视线。
旁边另一块毯子上，苏晚晴安静地躺着。厚厚的保温层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她的呼吸很微弱，却很平稳。最让裴之衡心头猛地一抽的是——她眼睑下那点如同鬼火般阴魂不散的幽蓝光点……消失了！干干净净！
“源点……？”裴之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暂时休眠了。”林晚秋冰冷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她终于转过身，走到应急灯的光圈边缘。灯光照亮了她脸上那道被能量碎片划开的血口，己经结了暗红的痂，更添几分冷硬。“‘主脑’节点被毁，远程链接强行切断。埋在她意识深处的‘种子’，成了无根之木。”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裴之衡！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去看得更真切些，剧痛却让他眼前一黑，重重跌回毯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别动！”林晚秋厉声喝止，几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手指精准地按在他颈侧动脉上，又迅速检查他胸口夹板的固定情况。她的动作依旧稳定、利落，但裴之衡敏锐地捕捉到她指尖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那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命捡回来了。骨头碎了一半，内脏缝了又缝，神经损伤严重。”林晚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台机器的维修报告，“能醒过来，是你体内的‘炉膛’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但也只是吊着。”
她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首视着裴之衡，里面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一丝裴之衡从未见过的……敬畏？
“裴之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砸穿的，不止是‘方舟’的外壳。你撕开了‘蜂巢’的帷幕。”
裴之衡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昏迷前，拳头砸穿那幽蓝外壳瞬间涌入脑海的……冰冷、混乱、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碎片！那不是周正豪那种人类的疯狂！那是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冰冷的秩序感！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裴之衡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寒意。
林晚秋沉默了几秒。岩洞里只剩下裴之衡粗重的喘息和王猛、林笑笑压抑的呼吸声。洞口外，戈壁的夜风呜咽着，像是某种巨兽的低语。
“‘主脑’……不是周正豪造出来的。”林晚秋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石头上，“它甚至……不完全属于人类理解的‘人工智能’范畴。”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准确、也最骇人的语言：
“它是一种……量子态的生物兵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种……来自星空深处的、高等文明的‘种子’。”
星空深处？高等文明？种子？
王猛和林笑笑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他妈比科幻片还邪乎！
裴之衡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腰腹间那沉寂的“炉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它被设计出来，只有一个目的——播撒‘蜂巢’。”林晚秋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利用宿主的文明和资源，无限增殖，扭曲生命形态，最终将整个星球……改造成一个巨大的、为它提供‘进化’养料的……‘巢’。”
“周正豪，圣心，甚至那些被污染的实验体……都只是它寄生、操控、用来扎根的‘土壤’和‘工具’。”林晚秋的目光扫过苏晚晴沉睡的脸，“‘零号’胚胎细胞……是它最初尝试培育的、最适配这颗星球人类基因的‘万能钥匙’。苏晚晴……是意外诞生的‘觉醒钥匙’。”
万能钥匙？觉醒钥匙？裴之衡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晚晴的痛苦根源，竟源自星空之外的恶意！
“那……那‘容器’……”裴之衡艰难地吐出这个词，他记得林晚秋之前提过。
“是变量。”林晚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两把手术刀，深深刺入裴之衡眼底，“是唯一能打断它既定‘播种’程序的……异数！”
她伸出手指，指尖并未触碰裴之衡，只是虚点向他焦黑胸口绷带下，那若有若无流转温润白光的位置。
“葬龙涧祭坛的力量，是这颗星球古老守护者留下的‘火种’。你体内那场融合，是‘蜂巢’污染和人类意志在毁灭边缘的强行扭曲。‘主脑’最后那一下毁灭冲击……如同最狂暴的锻锤！”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和冰冷交织的奇异韵律：
“天火！人劫！神罚！三重淬炼！硬生生在你这个凡胎肉体里……砸出了一个能短暂承载、甚至……引导‘蜂巢’本源能量的……‘炉膛’雏形！裴之衡，你就是预言里的‘容器’！是能烧掉那颗‘毒种’、甚至……烧穿它整个巢穴的……唯一的火！”
烧掉毒种？烧穿巢穴？
裴之衡看着自己焦黑、缠满绷带、还在剧痛中颤抖的身体。就凭这个？一个随时可能散架的破炉膛？
“它……不会放过我们。”裴之衡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洞悉后的冰冷绝望。他想起了那股浩瀚冰冷的精神冲击，想起了“主脑”那非人的逻辑核心。摧毁一个节点对它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工具。而他和晚晴——一个“容器”，一个“觉醒钥匙”——才是真正的威胁！
“当然不会。”林晚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像是嘲弄，又像是某种宣战，“‘方舟’节点被毁，它失去了滨海最大的‘蜂巢’培育场和苏晚晴这把‘钥匙’的精确坐标。但它的‘根须’，早己通过全球网络、金融系统、甚至某些国家的秘密项目……深深扎进了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它在愤怒！它在……重新锁定！”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嗡……嗡……”
裴之衡口袋里，那个属于“磐石”小队的加密通讯器，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不是呼叫，而是一种极其尖锐、急促、如同垂死蜂鸣般的警报！
林晚秋脸色一变！王猛和林笑笑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裴之衡挣扎着摸出通讯器。屏幕一片血红！上面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冰冷的英文小字：
**＞ Quantum Enta Lock Detected! Source: Unknowor: Approag!**
（检测到量子纠缠锁定！来源：未知！矢量：接近中！）
量子纠缠锁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裴之衡猛地抬头看向洞外漆黑的夜空！他体内的“炉口”像是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爆发出灼热感！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亿万根冰冷钢针攒刺灵魂的恐怖威压感，正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从虚空中……降临！
“它来了！”林晚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她猛地看向王猛和林笑笑，“收拾东西！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她一把抱起依旧昏迷的苏晚晴，动作快如闪电。裴之衡在王猛的搀扶下，强忍着碎骨般的剧痛，挣扎着站起来。林笑笑手忙脚乱地收起应急灯和仅存的补给。
就在他们刚刚冲出岩洞的瞬间！
“咻——！！！”
一道无声无息、却带着毁灭性湮灭气息的暗紫色光束，如同从九天之外垂落的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他们刚刚藏身的岩洞口！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洞口那片巨大的风蚀岩壁，连同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巨大圆形坑洞！边缘还残留着高温熔融后的暗红色！
湮灭光束！
王猛和林笑笑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瘫倒！裴之衡也被这超越想象的攻击方式震撼得心神剧震！腰间的“炉口”灼热得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肉！那股冰冷的锁定感……更近了！如同跗骨之蛆！
“上车！”林晚秋厉喝，己经将苏晚晴塞进了那辆沾满泥浆的破皮卡后座。裴之衡被王猛和林笑笑连拖带拽地塞进副驾驶。
引擎发出垂死般的怒吼，皮卡如同受惊的野马，在漆黑的戈壁滩上亡命狂奔！车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劈开两道微弱的光柱，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去哪？！”裴之衡嘶哑地问，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眼前发黑，剧痛钻心。
林晚秋死死把着方向盘，目光如同鹰隼，穿透挡风玻璃，望向西北方那更加深邃、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巨大黑暗轮廓——那是连绵起伏、如同巨龙脊背般的昆仑山脉。
“昆仑虚！”她的声音在引擎的咆哮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去找‘火种’最初点燃的地方！去找能让你这破炉膛……真正烧起来的‘引子’！也是……唯一能暂时屏蔽它量子锁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