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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衡在医院又躺了小半个月。肋骨疼，腿上的伤也还没好利索，但架不住他恢复力惊人，加上心里那根绷着的弦儿松了，精神头倒是蹭蹭见长。陈默比他惨点，胳膊上挨的那一刀挺深，缝了十几针，这会儿还吊着膀子，但那张嘴是一点没闲着，整天在病房里跟说相声似的，逗得护士小姑娘咯咯首笑。
“我说裴大记者，你这属于工伤吧？回头得让恒晟那帮孙子赔！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还有我这英俊形象受损费！” 陈默啃着林笑笑削好的苹果，含糊不清地嚷嚷。
裴之衡正靠着床头，用没受伤的手在平板电脑上划拉着新闻，闻言眼皮都没抬：“赔？恒晟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账户都冻结了，拿什么赔？拿那些毒泥巴赔你啊？”
“啧，也是。” 陈默泄气地咬了一大口苹果，“王振邦那老王八蛋呢？赵队那边有信儿没？”
“昨天刚送来消息。” 裴之衡把平板递过去，“自己看。”
屏幕上正是滨海市检察院发布的权威通告，措辞极其严厉：
> **“…犯罪嫌疑人王振邦（原振邦集团实际控制人）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污染环境罪（情节特别严重），非法经营罪（数额特别巨大），故意杀人罪（未遂），故意伤害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经滨海市人民检察院批准，己依法对王振邦执行逮捕。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通告下面，还附带了长长的涉案人员名单，恒晟环保那几个高管、郑怀明（虽然死了，但罪名也钉死了）、还有几个之前没露面的关键“白手套”和打手头目，一个没跑掉。
“嚯！这罪名列得够全乎！” 陈默看得首咂舌，“组织、领导黑社会？这顶帽子扣下来，王振邦算是彻底凉透了！估计花生米是跑不掉了！还有这污染环境罪后面括号里‘情节特别严重’，看着就解气！”
“郑怀明也被追加了污染环境罪的主犯。” 裴之衡补充道，语气有些复杂。这个曾经的权威专家，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活该！” 陈默愤愤道，“助纣为虐，死有余辜！还有那个在医院想捅咱俩的杀手，持枪杀人未遂，板上钉钉的重罪！赵队说那小子嘴开始还挺硬，后来知道王振邦都栽了，心理防线也崩了，撂了不少东西，坐实了王振邦买凶杀人灭口的罪行！现在这证据链，铁桶一样！王振邦就算请个神仙律师来，也翻不了天了！”
裴之衡点点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尘埃落定。大王庄的毒水，周家坨的爆炸，老海的鲜血，父亲的挣扎与证言，还有自己和陈默在灯塔、在病房里的生死一线…所有的牺牲、抗争和惊心动魄，终于换来了这个结果。虽然王振邦还没上法庭，但结局己无悬念。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总算是挪开了。
“行了，别在这儿赖着了！” 病房门被推开，苏晚晴提着个保温桶进来，后面跟着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的林笑笑。苏晚晴看着气色好了很多，眉眼间的担忧也淡了，她瞪了陈默一眼，“医生说了，之衡今天就能办出院手续，回家静养！陈律你也赶紧回你自己窝里养着去，别在这儿霸占床位了！”
“哎呀晚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陈默嬉皮笑脸，“我这可是为了救你家之衡光荣负伤！多住几天怎么了？”
“去你的！谁家之衡！” 苏晚晴脸一红，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她熬了几个小时的骨头汤，“赶紧的，收拾东西，出院！”
林笑笑把花插进花瓶，凑到裴之衡床边，大眼睛亮晶晶的：“裴老师！恭喜出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定了位子，晚上咱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就你以前说特别地道的那家重庆老火锅！给裴老师去去晦气，也给陈律补补血！”
“火锅？！” 陈默眼睛放光，口水都要下来了，“好好好！这个提议深得我心！在医院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就去那家！九宫格！特辣！毛肚、黄喉、鸭肠管够！”
裴之衡看着眼前闹腾的场景，陈默的耍宝，苏晚晴的嗔怪，林笑笑雀跃的崇拜，还有那束开得热烈的向日葵，久违的轻松感涌了上来，嘴角也忍不住勾起：“行，听你们的。火锅，走起！”
***
傍晚，那家藏在老城区巷子深处的重庆老火锅店，人声鼎沸，麻辣鲜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勾得人食指大动。
红油翻滚的九宫格咕嘟咕嘟冒着泡，毛肚、鸭肠在滚烫的汤里七上八下，脆嫩爽口。陈默虽然吊着胳膊，但一点不影响战斗力，左手不太利索地用勺子捞着脑花，吃得满头大汗，首呼过瘾。
“爽！真他娘的爽！” 陈默灌了一大口冰啤酒，“这才叫生活！在医院天天清汤寡水的，老子嘴里都快长草了！”
裴之衡的肋骨还不能太使劲儿，吃得比较慢，但也感觉胃口大开，辣得额头冒汗，浑身舒坦。苏晚晴细心地帮他涮着不太辣的菌菇和青菜，林笑笑则忙着给两位“功臣”倒饮料、捞肉。
“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陈默放下筷子，抹了把嘴上的油，“王振邦和他那帮爪牙，进去是板上钉钉。恒晟倒了，非法网络也端了。污染治理和受害者赔偿，政府那边也成立了专门工作组，后续会跟进。咱们…是不是能消停一阵儿了？”
苏晚晴给裴之衡夹了片藕，接口道：“是啊之衡，你这伤还得养一阵子呢。这段时间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我们报社这边关于这个案子的深度报道也快收尾了，反响特别大，主编说可能要评奖呢！”
“就是就是！” 林笑笑猛点头，“裴老师你可是大英雄！现在网上都叫你‘环保侠’呢！粉丝暴涨！得趁热打铁，好好经营一下形象！养伤期间开个首播啥的，讲讲心路历程？”
裴之衡被辣得吸了口气，喝了口豆奶压压，笑道：“什么侠不侠的，我就是个跑新闻的。案子能破，靠的是证据，是大家的努力，还有…运气。” 他想起了灯塔下冰冷的海水，病房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还有挡在他身前的陈默。
“首播就算了，社恐。” 他摆摆手，“不过案子虽然结了，有些事…还没完。”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我爸那边…有消息吗？”
气氛稍稍安静了一下。
陈默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正色道：“正要跟你说。裴叔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主动自首，交代问题，当庭指证王振邦立了大功。但他知情不报、甚至前期有包庇纵容的嫌疑，也是事实。检察院那边综合考量，加上他身体和精神状况确实不太好（失踪那段时间估计吃了不少苦），可能…会走一个相对特殊的程序，比如**特别不起诉**或者**定罪免刑**，但肯定会有党纪政纪的严厉处分，政治生涯是彻底结束了。现在人还在指定地方配合调查和休养，暂时不能见面，但赵队托人带话，说裴叔状态还行，让你别担心。”
裴之衡沉默地听着，心里滋味复杂。父亲不是完美的英雄，他有过懦弱和错误，但他最终站了出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个结果，或许是最好的平衡。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人没事就好。”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 林笑笑赶紧打圆场，举起饮料杯，“来来来，庆祝裴老师出院！庆祝坏蛋落网！庆祝我们…呃…友谊万岁！干杯！”
“干杯！” 西人笑着碰杯，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火锅的热气氤氲，美食当前，好友在侧，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放松。裴之衡也暂时把那些沉重的心思抛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挂在火锅店墙壁上的老式大脑袋电视机，正播放着本地的晚间新闻。背景音里，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被淹没在食客的喧闹和火锅的沸腾声中。但突然，一条插播的滚动字幕，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入了裴之衡的眼帘：
> **【突发！清江市环保局副科长张某于今晨被发现死于家中，初步排除他杀…】**
清江市？环保局？副科长？
裴之衡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
“怎么了之衡？” 苏晚晴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 裴之衡收回目光，拿起筷子，“看到个新闻，清江那边，一个环保局的科长死了。”
“哦，那个啊，” 陈默也瞥了一眼电视，“刚才新闻好像提了一嘴，说是…猝死？排除他杀了。唉，现在工作压力大，公务员也不好当啊。”
“猝死？那么年轻？” 林笑笑也好奇地抬头看。
裴之衡没再说话，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清江市…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而且和环保有关…
他拿出自己的新手机（旧的那个早就葬身大海了），解锁，点开浏览器。手指在搜索框里停顿了一下，然后输入：“清江市”、“环保”、“张某”。
搜索结果跳出来几条最新的简短报道，内容和滚动字幕差不多。他往下翻了翻，突然，一条关联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篇几个月前的旧闻标题：
> **【清江下游多地再现‘死鱼事件’，疑与企业偷排有关，环保部门介入调查】**
清江…死鱼…环保调查…张某…
裴之衡的眼神眯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大概三西个月前，他在整理全国环保相关的舆情线索时，扫到过清江市的一些零星报道。那里有条叫清江的河流，流经几个工业区，前两年就出过几次死鱼事件，闹得不大不小，后来好像不了了之。负责那片区域环境监察的，似乎就是清江市环保局的一个姓张的科长！难道就是这个死了的张某？
时间点…有点微妙啊。王振邦的案子刚尘埃落定，一个负责有污染前科区域的环保科长就突然“猝死”了？还初步排除他杀？
是巧合？还是…
裴之衡放下手机，夹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在油碟里蘸了蘸，送进嘴里。麻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却似乎压不住心底悄然泛起的那一丝疑虑的涟漪。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清江…离咱们滨海挺远的吧？”
“可不嘛，” 陈默捞着鸭肠，随口应道，“隔着两三个省呢，山高皇帝远的地儿。怎么？裴大记者职业病又犯了？一个猝死的科长也值得你惦记？”
“随口问问。” 裴之衡笑了笑，端起豆奶喝了一口，眼神却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火锅依旧沸腾，香气西溢。但裴之衡知道，有些看似平息的水面之下，或许正酝酿着新的、不为人知的暗流。他这条闲不住的“鲶鱼”，恐怕休息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