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却不是去拿桌上那污秽的纸团,而是闪电般抄起旁边泔水桶里那把油腻腻、沾着菜叶饭粒的大铁勺!
手腕一翻!
哗啦——!!!
一勺散发着酸馊恶臭、混杂着残羹冷炙的泔水,如同倾盆暴雨,精准无比地泼在了杜军拍在桌上的缴费单!
黏腻的菜汤、腐烂的菜叶、发馊的饭粒,瞬间将那两张纸糊得面目全非!浓烈的恶臭瞬间在食堂里弥漫开来!
“啊——!”刘美丽尖叫着跳开,捂着鼻子,嫌恶地看着溅到鞋面上的污渍。
杜军则彻底傻了眼,看着那被泔水浸泡、字迹模糊、如同垃圾般的缴费单,大脑一片空白。
杜灵芝随手将铁勺扔回泔水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她看都没看那堆污秽,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杜军和刘美丽。
“杜为国要死了,想起我这个被他亲手赶出门、写了断绝书的女儿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从小到大打我骂我,脏活累活都我干,骂我是扫把星、克星,逼我姐嫁人还债,把我和小宝赶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念亲情?”
“现在他肝烂了,要换肝了,没钱了,想起我身上还流着他的血了?”杜灵芝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恨,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悲凉和讥诮,“刘美丽,你是杜家的儿媳妇,杜军,你是杜家的长子,杜家的顶梁柱。你们俩的肝呢?你们的钱呢?你们的孝心呢?”
她的目光扫过刘美丽背上的孩子,又落在杜军那张因愤怒和羞耻而扭曲的脸上:“让我拿钱?可以。”
杜军和刘美丽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和希冀的光芒。
杜灵芝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让杜为国说清当年的真!告让我亲生爸妈究竟是谁?让他去姐的坟头道歉!再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闺女’!我就考虑考虑,施舍他一副棺材板钱!”
“杜灵芝,你竟然因为别人一话,连自己亲爹都不认了,还让爸告诉你爹妈是谁,”杜军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不用爸来说,我告诉你,你爸是杜为国,你妈是王贵芬,你别想发了财就不认账了。”
“杜灵芝!不管你认不认,你都姓杜,爸的医药费就得你来出!”刘美丽尖叫着就要扑上来撕打。
“干什么!”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张全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墙,猛地挡在了杜灵芝身前,深蓝色的中山装绷紧,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厂保卫科的精壮小伙子,眼神不善地盯着杜军夫妇。
“杜军!刘美丽!这里是厂办承包的食堂!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张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敢闹事,扰乱生产秩序,保卫科立刻按厂规处理!扭送派出所!”
杜军看着张全和他身后的人,再看看杜灵芝那双冰封刺骨、毫无波动的眼睛,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知道,今天讨不到半点便宜了。
“好!好!杜灵芝!张全!你们等着!”杜军咬牙切齿,指着杜灵芝,手指都在哆嗦,“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爸妈是谁!我们走!”他一把扯住还在骂骂咧咧的刘美丽,如同斗败的公鸡,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食堂大门。
那股泔水的酸臭味,似乎还萦绕在空气里。
杜灵芝看都没看门口,转身走向水缸,舀起一瓢冷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溅到手腕纱布上的一点污渍。冰冷的水流刺激着伤口,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她眼底深处那团关于“九味归心”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幽深炽烈。
“收拾干净。”她淡淡吩咐。
老马立刻找来扫帚拖把,忍着恶心清理那摊污秽。小陈则麻利地打开所有门窗,让清新的空气涌入。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的光线又是一暗。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浅灰色薄呢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林书墨。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他手里没有公文包,只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小匣子。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那场闹剧的尾声,目光扫过地上尚未清理干净的水渍和那被泔水浸泡过的污秽纸团,最后落在背对着他、正低头冲洗手腕的杜灵芝身上。
“杜师傅。”林书墨的声音清朗温和,打破了食堂里压抑的沉默,“看来,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杜灵芝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湿漉漉的纱布贴在手腕上,透出暗红的血痕。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看向林书墨:“林先生伤好了?有事?”
林书墨微微一笑,举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刚拖过的、还有些湿滑的地面上,步履沉稳。他走到杜灵芝面前,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纱布上,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托杜师傅妙手回春,捡回一条命,己无大碍。这点小伤,比起杜师傅在悬崖边的惊魂,实在微不足道。”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紫檀木小匣子双手奉上,姿态郑重:“家父感念杜师傅救命之恩,更感激您保住了我林家至关重要的传承之物。此物,家父让转交给五味居的掌门,周老师先生拒绝了我的好意,而你是周五味师傅的关门弟子,故《五味谱》交由您保管也是一样。请杜师傅务必收下。”
杜灵芝的目光落在那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匣上。匣子不大,却透着沉甸甸的岁月感。她没有立刻去接。
林书墨也不催促,只是温和地补充道:“家父还说,《五味谱》玄奥精深,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领悟。此物或许对杜师傅参悟‘九味归心’之境,能有些许助益。”
杜灵芝眼神微动。她伸出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指尖触碰到温润微凉的紫檀木匣。轻轻打开搭扣。
匣内,深红色的丝绒衬底上,静静地躺着——
一套九枚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玉质……碾药杵!
玉质温润如脂,色泽有青有白有黄,在食堂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莹润的光泽。杵身圆润光滑,杵头或扁圆如珠,或尖锐如锥,或带有浅浅的螺旋纹路。每一枚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自然的韵律,散发着一种古朴、纯粹、首指本源的草木清气。
这绝非普通的药杵!杜灵芝前世家学渊源,一眼就看出,这九枚玉杵的材质,皆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药玉(如和田青玉籽料、羊脂白玉、黄玉髓),其形制更是暗合上古药碾之理,对研磨药材、激发药性、甚至引导调和药气,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