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握着场记板的手微微发紧,那光滑的场记板触感冰凉,而李志远拍在他后颈的掌心还带着热度,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后颈微微发痒。
副导演那如洪钟般的大嗓门在片场回荡,声音尖锐而嘈杂:
“小顾,从明天起你搬个椅子坐我右手边,盯演员走位和情绪节奏——场记的活让小曼搭把手就行。”
“好嘞,李导。”
顾言应着,喉结动了动,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敲在鼓面上,一下下震得耳膜发颤,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
前世他当场记三年,连副导演的正脸都没看清过几次;
如今不过改了半页剧本,就被拽进了核心圈。
他低头看着场记板上的新标记,铅笔印还带着指尖的温度,那细腻的铅笔痕迹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这是他在现实里凿出的第一块砖。
“顾哥喝水!”
陈小曼的保温杯递到眼前,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触手一片冰凉,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李导说你晚上要对分镜表,我泡了枸杞。”
她发梢沾着片场的浮尘,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浮尘像是金色的粉末,她笑起来时左边酒窝里盛着光,那光柔和而温暖。
顾言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她手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装作整理场记本,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那碎发划过指尖,带着一丝痒意。
场记板“啪”地合上,清脆的声响在片场回荡,那边传来NG的喊叫声,声音急促而慌乱。
演老仆的群演搓着发红的眼眶,剧本纸页在他手里皱成团,纸张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这台词……实在顺不下来啊。”
顾言踮脚看了眼,原台词是“老奴半生伺候,今日方知主家凉薄”,生硬得像块硌牙的石头。
他摸出随身的钢笔,在边角飞快改了句:
“这茶凉了,奴才再去换盏热的——可这府里的人心呐……”
“试试这句?”
他把纸页递过去。
老群演抬头时眼里亮得惊人,喉结动了动,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颤:
“这茶凉了,奴才再去换盏热的——可这府里的人心呐……”
尾音轻轻抖着,像秋夜被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悠悠飘荡。
导演举着喇叭喊“过”时,喇叭的声音响亮而刺耳,老群演冲顾言鞠了个躬,腰弯得很低:
“小顾兄弟,改得巧!”
陈小曼在旁边咬着笔帽笑:
“顾哥你藏着多少本事呢?”
她帮他理着场记本,发梢扫过他手背,痒痒的,
“今晚我帮你整理分镜表,你去跟李导对完焦,咱们回宿舍吃泡面?”
顾言看着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每个镜头时长都用不同颜色笔圈了重点,那五彩斑斓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姑娘总把他的事当自己的在操心。
“都围过来!”
场务敲着场记板喊,场记板被敲击的声音清脆响亮,
“讨论新项目选角!”
顾言抱着场记本凑过去,听见制片主任翻着资料说:
“《云昭录》这S级古装剧,资方属意张姐旗下的周瑶。”
他指尖猛地掐进掌心,那疼痛让他清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前世《云昭录》因周瑶轧戏停摆半年的惨状,无数演员的心血付诸东流,剧组的辛苦毁于一旦。
张姐,前世那个买通稿说白露“靠关系上位”的经纪人;周瑶,演到一半因轧戏被换角,导致《云昭录》停摆半年的流量花。
“顾言?”
李志远戳了戳他胳膊,
“发什么呆呢?”
顾言回神,看见制片主任正翻到项目进度页,2021年版权纠纷的日期还没写上去。
他喉结动了动,把“这剧会烂尾”的话咽下去,只笑着说:
“周瑶的古装扮相确实有辨识度。”
转身时,他摸了摸兜里的旧手机——得把前世那个救场编剧的联系方式记下来,等《云昭录》出问题时……
深夜的宿舍里,顾言蜷在吱呀响的铁架床上,那床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发亮的眼睛,那冷光带着一丝寒意。
他敲着备忘录,把前世那部冷门网播剧《巷尾槐》的剧情梗概往文档里填,键盘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是深夜里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头。
他想起前世看这剧时,弹幕都在刷“编剧懂生活”——如今他要把“懂生活”的标签,贴在自己名字上。
“叮——”凌晨三点,论坛私信提示音惊得他手一抖,那声音尖锐而突兀。
“《巷尾槐》试读:有市井烟火气,人物像从老墙根底下长出来的。”知名制作人“老周的茶”的留言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把手机按在胸口,那手机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胸口,暖暖的——匿名投稿两天就被注意到,这步棋,走对了。
清晨,顾言在宿舍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即将到来的探班日。
他心中满是期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前世与白露有关的点点滴滴。
前世,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场记,却一首在默默关注着白露。
有一次,白露在片场因为一个高难度动作反复NG而遭到了导演的严厉斥责,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顾言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在她的化妆间放了一束她最喜欢的蓝玫瑰,并附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气馁,你是最棒的”。
还有一回,张姐买通的营销号大肆传播白露的负面新闻,网上骂声一片。
顾言看不下去,便注册了多个小号,在评论区为白露澄清、辩解,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守护她。
那时的他,只能远远看着白露在娱乐圈艰难前行,看着她被张姐的通稿恶意中伤,看着那些莫须有的“靠关系上位”的言论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而她却依然倔强地在镜头前绽放光彩,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表演的热爱与执着。
那时的他,只能在心底默默为她加油。
如今,命运让他有了改写一切的机会,他期待在探班日见到白露,期待能亲口告诉她不必再独自承受那些诋毁,期待能和她一起将《巷尾槐》打造成一部经典之作,让她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闪耀光芒。
打开宿舍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独有的凉意和花草的芬芳。
他深吸一口气,步伐轻快地走向片场,仿佛每一步都离他期待的场景更近了一些。
探班日的阳光裹着蝉鸣落进制片场,阳光炽热而明亮,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顾言站在摄影机后,手心沁着薄汗,那汗水顺着手心滑落,带着一丝潮湿。
他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场边走来,白T配牛仔短裤,发尾被风掀起一点,像前世新闻图里那个笑着说“我会证明自己”的姑娘。
“顾先生?”
白露的声音带着点清甜的尾音,那声音如黄莺啼鸣般悦耳。
顾言抬头,撞进一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那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她手里捏着张试镜邀请函,封皮上“《巷尾槐》”三个字烫着金,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格外耀眼:
“我看了论坛上的剧本,觉得女主角很适合我。听说作者没署名……”
顾言的喉咙突然发紧,那干涩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
他望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影子,想起前世她被黑稿淹没时,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头。
风掀起场记板的边角,那纸张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他听见自己说: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故事讲好。”
片场的扩音器突然响起“准备开拍”的声音,那声音响亮而急切。
顾言看着白露转身走向镜头,她马尾辫上的蓝发带在风里晃啊晃,像前世他没来得及送出的那朵蓝玫瑰。
他摸了摸兜里的场记板,新刻的“顾言”二字硌着掌心,那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踏实——这一次,他要给她的,不只是一个剧本。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