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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戏室的顶灯在清晨八点准时亮起，冷白的光将深棕皮质座椅照得发亮，墙上挂着的《雷雨》《茶馆》剧照在风里轻轻晃动。
赵导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把保温杯往桌角一墩：“开始吧。”
陈雪梅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走进来，驼色羊绒大衣下摆扫过地面，助理抱着保温杯跟在三步外。
她瞥了眼白露的帆布鞋，唇角勾起半分不屑——这小丫头连双像样的戏鞋都没有，拿什么和自己斗？
“妈。”白露先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活脱脱个在外漂泊多年的落魄女儿。
陈雪梅突然向前半步，指尖几乎戳到白露鼻尖，尾音带着刻意的尖锐：“你还敢回来？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家？”她余光瞥见导播台上的摄像机位——助理昨晚标得准，白露的脸此刻正陷在顶光阴影里，就算掉眼泪也拍不清。
白露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像被风扫过的蝶翼。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指节泛白——这是顾言教她的“情绪锚点”，用生理上的紧张感锁住角色的克制。
目光从陈雪梅的高跟鞋往上移，扫过她涂着正红甲油的指尖、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停在对方耳后那枚翡翠耳钉上——那是剧本里“母亲”最宝贝的陪嫁，此刻正随着她的喘息微微晃动。
“当年...我走的时候，您说要和我断绝关系。”白露的声音发颤，像根被风吹弯的芦苇，“我在桥洞下睡了七天，梦见您举着扫帚追我，骂我是白眼狼。”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陈雪梅的大衣下摆，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可我路过菜市场，看见有人卖您最爱的糖炒栗子，还是会站着看半天。”
赵导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滑下来，指节抵着下巴，拇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这是他看试戏入神时的老习惯。
助理小吴在角落记笔记的手顿了顿：上回见导演这么专注，还是看周影帝演《边境》的哭戏。
陈雪梅心里“咯噔”一声。
她原计划分三步施压：先戳穿女儿的谎言，再翻出当年旧账，最后用“你爸临死前都不肯提你”彻底击溃对方。
可现在白露的情绪像团温水，看似绵软却裹着热度，把她的节奏全打乱了。
她咬了咬牙，提高音量：“你爸走的时候，床头摆着你十岁的照片！你连最后一面都没——”
“妈！”
这声喊像块砸进湖底的石头，震得试戏室的玻璃都晃了晃。
白露抬头时眼尾泛红，却硬是把泪憋回眼眶，像颗含在嘴里化不开的糖。
她往前跨了半步，与陈雪梅的距离从半米缩到三十厘米，声音比刚才低了两度，却像敲在青铜上的槌子，闷响里带着震颤：“我不是来求原谅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没有背叛这个家。”
试戏室陷入死寂。
空调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陈雪梅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的瞳孔缩了缩，后槽牙咬得发酸——原本准备好的第二段施压台词，突然卡在喉咙里，像块没咽下去的枣核。
“啪！”
赵导的手掌“砰”地砸在桌上，震得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溅出来。
他指着白露，声如洪钟：“这角色就是你的了！”又转向坐在另一侧的刘姐，眉峰倒竖，“我们不需要‘老戏骨’来教新人怎么演戏，我们要的是能打动观众的人！”
刘姐垂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文件夹，指腹压出红印——她原本给陈雪梅留的B方案，此刻正静静躺在文件袋最底层。
她抬头时己经换上职业微笑：“赵导眼光准，我信。”
陈雪梅的指甲盖儿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抓起大衣甩在肩上，高跟鞋敲出一串急响，经过白露身边时，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裹着冷意扑过来，又很快被人群的喧闹冲散。
她的助理追出去，声音压得极低：“林姐说...晚上安排了饭局。”
后台化妆镜前，白露被工作人员围得团团转。
造型师举着卷发棒问她偏好，场记递来新剧本，连赵导都凑过来拍她肩膀：“明天来剧组签合同，别迟到。”她笑着一一应下，余光却瞥见顾言站在角落，正低头按手机，眉峰拧成个结。
试戏室的门被推开条缝，穿场工服的小伙子探进头：“白老师，您经纪人说有电话找。”
白露应了声，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矿泉水。
顾言立刻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她的手背，轻声说：“去接吧，我等你。”他的掌心带着温度，像颗小太阳贴在她手背上。
等白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顾言摸出手机，通讯录停在“老周”的名字上——那是他重生后联系的第一个娱记，专门做黑稿溯源的。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沉，像压着片要下雨的云。
手机震动，老周的消息跳出来：“查到了，今晚八点，朝阳路咖啡屋。”他望着白露被闪光灯围住的侧脸，突然想起前世此时，也是这样的热闹，可三天后，#白露耍大牌#的词条就挂在了热搜第一。
他捏紧手机，指节发白——这一世，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走廊尽头传来白露的笑声，清清脆脆的，像春天敲碎冰面的第一声鸟鸣。
顾言抬头，看见她抱着剧本跑过来，发梢沾着试戏室的灯光，整个人亮得像团火。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嘴角慢慢扬起来——该来的总会来，但这一次，他和她都有了猎枪。
而此刻的网络世界，某个营销号的后台正跳出提示：“目标试戏视频己截取，情绪爆发片段清晰度85%，适合炒作‘新生代演技派’。”键盘敲击声响起，一行标题跃然屏上：“新人演员白露试戏名场面！老戏骨被当场碾压？”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服务器时间显示：2015年5月17日10: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