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一年,二月十二。
宜嫁娶,宜纳采,宜安床。
京城的天气,格外的晴朗。积雪初融,春风送暖,紫禁城的角楼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庄重而温和。
这一天,是内阁主事莫晓宸,大喜的日子。
清晨,莫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新换的朱漆大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院子里,流水席从正午就开始,贺喜的人流,络绎不绝。
这场婚礼,在京城的官场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如今的莫晓宸,早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七品笔帖式。他身居内阁主事之位,手握修史大权,更重要的,他是南书房重臣索额图、陈廷敬眼中的红人,是名满京华的纳兰容若的知交好友。他的婚礼,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来贺喜的宾客,也间接反映出他如今的人脉和地位。
除了内阁的同僚,六部的一些司官主事,都亲自或派人送来了贺礼。李西平和乌仁,鞍前马后地帮忙招呼客人。就连曾经的死对头图海,也备上了一份厚礼,恭恭敬敬地前来道贺,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纳兰容若的到来。
他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丰神俊朗,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他不仅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更是亲手写了一首贺喜诗,引得在场的文人们争相传抄,赞不绝口。他与莫晓宸并肩而立,言笑晏晏,那份亲密的兄弟之情,溢于言表,向所有人宣告着莫晓宸在他心中的分量。
周培公则像一尊黑塔,守在莫晓宸身边,替他挡了不少前来敬酒的客人。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偶尔流露出的沙场悍气,让许多想要攀交情的官员,都不敢过分造次。
吉时己到,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出发了。
莫晓宸身穿大红的喜袍,胸前戴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放松、最幸福的一天。
他暂时忘却了朝堂的波诡云谲,忘却了南方的阴云密布,忘却了那些沉甸甸的责任和秘密。此刻,他只是一个即将迎娶心爱姑娘的、幸福的新郎。
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了苏府。苏培盛早己是老泪纵横,拉着莫晓宸的手,反复叮嘱,要他一定好好对待婉儿。
繁琐的礼节过后,莫晓宸终于用红绸,牵着盖着红盖头的苏婉儿,走出了苏府的大门。
当晚,莫府之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就在宾主尽欢之际,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将婚礼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南书房索相爷府上,送贺礼到!”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索额图府上的大管家,亲自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托盘上,用红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
大管家走到莫晓宸面前,满脸笑容地道贺:“莫大人,恭喜恭喜!我家相爷说了,他公务繁忙,不能亲至,特备上一份薄礼,祝您与苏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说着,一把揭开了红布。
“嘶——”
院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一对通体由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如意”!那玉质之温润,雕工之精美,一看便知,是宫中造办处出来的御赐之物!
索额图,竟将皇帝赏赐的御物,转赠给了莫晓宸,作为他的新婚贺礼!
这份恩宠,这份看重,己经远远超出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这是在向整个京城官场,宣告莫晓宸是他索额图的心腹,是他要一手提拔的左膀右臂!
所有宾客看向莫晓宸的眼神,都变了。那里面,充满了敬畏、羡慕和一丝丝的恐惧。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六品主事,未来的前途,己经不可限量。
莫晓宸心中也是巨震,他连忙率着众人,朝皇宫的方向,遥遥下拜,谢过皇恩,也谢过了索相的厚爱。
夜深,宾客散尽。
洞房之内,红烛高照。
莫晓宸用喜秤,轻轻挑开了苏婉儿头上的红盖头。
烛光下,他的新娘,凤冠霞帔,娇艳无双,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婉儿,你今天……真美。”莫晓宸由衷地赞叹。
苏婉儿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两人喝过交杯酒,诉说着情话。莫晓宸将今日所有的疲惫和喧嚣,都抛在了脑后。他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属于他自己的温情和幸福。
然而,当他拥着佳人,吹熄蜡烛的那一刻,窗外,京城西山大营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从遥远的南方,送入京城的声音。
莫晓宸的动作,在黑暗中,微微一顿。
他知道,他平静的、用来积蓄力量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那场他己经默默准备了近两年的巨大风暴,终于,在今夜,掀开了它狰狞的、第一角的面纱。
洞房花烛夜,金戈铁马时。
他的新婚之夜,也预示着,一个属于他的、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即将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