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冻土的寒风,依旧凛冽如刀,卷起地面暗红色的锈蚀冰晶,打在脸上带来细碎的刺痛。但空气中的气息,己然不同。
那股深入骨髓、混合着强酸腐蚀和万物腐朽的铁锈腥气,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冰雪清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惰性尘埃的味道。天空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灰红,厚重的辐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些许缝隙,透下几缕稀薄却真实的、带着苍白暖意的天光。飘落的,也不再是粘稠腐蚀的血雨,而是稀疏的、冰冷的铁锈色雪尘。
改变,源于方舟。
陈池走在归途的最前方。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踏碎覆盖着薄薄锈雪的地壳,留下清晰的足迹。钢流之躯无惧严寒,熔炉核心在胸中沉稳搏动,如同新铸的引擎,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与温暖。但此刻的他,气息内敛而厚重,不再有之前的锋芒毕露,更像一块历经熔炉淬炼、洗尽铅华的精金。“幽影·熔心”安静地吸附在背后,刀脊上那暗红的「熔心」古篆铭文在苍白天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与远方那座沉寂的方舟核心遥相呼应。
他身后的三人,感受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同从窒息的地狱踏入了一个冰冷但尚可呼吸的荒原。
凯哥挺首了腰板,尽管冻得脸色发青,胡茬挂满冰霜,但眼神中却没了之前的麻木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些许迷茫的坚韧。他不再时刻警惕地将枪口对准陈池的背影,那把枪管带着蚀痕的猎枪,此刻更像是一根支撑他前行的拐杖,斜挎在身后。他紧紧拉着小玥的手,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为妹妹挡住刺骨的寒风。小玥的小脸冻得通红,但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地埋在张雅怀里,而是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前方那个沉默却仿佛撑开了这片灰暗天空的背影。陈池驱散他们体内寒流的那股温暖力量,如同烙印,让她本能地感到安全和亲近。
张雅走在凯哥和小玥身边,状态相对最好。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陈池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如同大地般包容而坚实的力量感。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新生的希冀,以及一种在废土中挣扎太久后,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激动。她相信陈池的话——血雨会停的。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似乎真的在方舟沉寂后,开始缓慢地“愈合”。
“哥…你看!”小玥忽然小声惊呼,指着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冻土地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片覆盖着暗红锈雪的地面上,几株极其矮小的、呈现出一种病态银灰色的苔藓状植物,顽强地从积雪缝隙中探出头来。它们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金属粉末的光泽。
“是…是‘铁齿苔’!”张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东西…只有在锈蚀污染减弱、能量惰化的区域边缘才会生长!是…是环境开始好转的征兆!”在废土挣扎多年,她认得这种被视为微弱希望象征的植物。
凯哥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苔藓周围的锈雪,看着那几株倔强的银灰色生命,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那最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微弱的生机驱散了一些。
陈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几株“铁齿苔”,熔炉感知清晰地“看”到它们根系处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惰化锈蚀环境和谐共生的能量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澜。父亲穷尽一生追求的“纠正”,正在以这种方式,极其缓慢地呈现。
他继续前行。归途并非坦途。被方舟能量剧变惊动的、或是从更深污染区游荡而来的怪物依旧存在。一头形如巨大穿山甲、覆盖着厚重锈蚀鳞甲、擅长挖掘突袭的“地锈兽”从冻土中猛地钻出,带着浓烈的腥风扑向队伍!
凯哥反应极快,怒吼一声,猎枪瞬间抬起!但有人比他更快!
陈池甚至没有拔刀。他只是微微侧身,面对扑来的巨兽,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布满利齿和锈迹的头颅,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与炽热交织的力场瞬间笼罩了地锈兽!它狂暴的扑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猛地一滞!覆盖全身的厚重锈蚀鳞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脆弱!同时,一股强大的斥力狠狠作用在它身上!
“吼!”地锈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翻滚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一座金属残骸上,溅起大片的锈雪和冰渣,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爬起!它的鳞甲表面,赫然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凯哥的枪口还冒着射击后的青烟(他下意识地开了一枪,但霰弹打在鳞甲上只溅起几点火星),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惊天动地的刀光,没有炫目的能量爆发,仅仅是一个手势,一头凶悍的怪物就被轻易击溃!这种举重若轻、掌控一切的力量,比之前的斩龙更加令人震撼!
张雅护着小玥,眼中异彩连连。小玥则捂着小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陈池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他看了一眼那头暂时失去威胁的地锈兽,没有赶尽杀绝。熔炉核心的力量,如今在他手中收放自如,可刚可柔。他不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走吧。”他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队伍继续前行。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铁齿苔”顽强生长的迹象,看到了一些小型、以惰化锈蚀矿物为食的、形态相对不那么狰狞的变异生物在远处警惕地窥视。天空的缝隙越来越多,苍白的天光虽然微弱,却持续地洒落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上。
在一次短暂休整时,小玥怯生生地走到正在擦拭“幽影·熔心”刀身的陈池身边,递给他一小块用干净布包裹着的、压缩得如同石块的营养膏。
“陈…陈池哥哥…给你…”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感激。
陈池擦拭刀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小玥冻得通红的小手捧着那块珍贵的食物,还有她眼中那纯粹的、不掺杂质的信赖。一股陌生的、近乎温暖的触动,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过他那被熔炉之力重塑、正逐渐找回人性温度的心田。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伸出大手,动作略显生硬,却尽量轻柔地接过了那块营养膏。粗糙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小玥冰冷的小手。
嗡…
熔炉核心的力量极其细微地流转了一下。并非驱散严寒,只是传递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
小玥只觉得手上一暖,冻僵的手指舒服了许多,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飞快地跑回了张雅身边。
陈池看着小女孩跑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普通的营养膏,再抬头望向远处渐渐清晰起来的地平线——那里,是磐石避难所的方向,也是他短暂庇护所,如今或许能成为身后这几人真正归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