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撞入剑冢的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墨铮。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焦土和某种更深沉的、类似金属腐朽亿万年后散逸出的粒子尘埃的味道。视野被巨大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数断裂、扭曲、半埋于焦黑土壤的剑骸,如同巨兽的嶙峋肋骨,刺破昏暗的天光,指向一片铅灰色的、压抑的穹顶。
“疾风VII型”狂暴的电机嗡鸣和电蛇的嘶吼,在这里被一种无形的力场强行压制,只剩下濒死般的微弱喘息。轮椅撞上一块半埋的金属残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终于在一堆混杂着破碎剑柄和不明生物骨骸的瓦砾前停了下来。
墨铮的身体被惯性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靠背上,膝盖处蚀骨散的剧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开!视野右下角的锚定同步率【疼痛值:91%】剧烈跳动了一下,鲜红的数字刺得他眼球生疼。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喘息片刻,他驱动轮椅,碾过细碎的骨渣和金属碎片,深入这片被遗忘的废墟。轮椅的金属轱辘在死寂中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咯吱”声,是这片领域唯一的活物证明。断剑的残骸反射着幽暗的光,形态各异:有的刃口布满锯齿般的崩口,仿佛啃噬过坚不可摧之物;有的剑身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凝固着临死前的疯狂;更多的是只剩下一截布满锈蚀孔洞的剑柄或剑颚,无声地诉说着彻底的湮灭。
最终,他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焦土中央停下。这里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踩上去如同骨粉。几柄格外巨大的断剑斜插在西周,如同沉默的墓碑,拱卫着中心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巨石。巨石表面光滑如镜,却并非天然,更像是被某种极致的高温瞬间熔融又冷却而成。石面中心,凹陷着一道笔首的、深不见底的狭长刻痕——那是一道剑痕。纯粹,锋利,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仅仅是凝视,墨铮的眼球就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
就是这里了。剑冢的核心,也是他感知中“残剑协议斩”力量共鸣最强烈的地方。
他闭上眼,强忍着膝盖处一波波翻涌的蚀骨剧痛,将意念沉入那片虚无的深处。灵魂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身下这片饱饮了无数剑魂的土地,探向那道凝固在巨石上的剑痕。
冰冷的、混乱的、狂暴的……无数驳杂而破碎的意念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向他的意识!那是亿万断裂剑器残留的不甘、愤怒、绝望、以及最终归于死寂的虚无。它们撕扯着他的意念,试图将他拖入这片永恒的剑之坟场。
墨铮咬紧牙关,灵魂力死死收束,像一块顽石在狂暴的意识乱流中稳住自身。他不再试图“倾听”,而是将全部心神聚焦于巨石中心那道纯粹的剑痕。
时间在死寂与剧痛中缓慢流逝。膝盖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灵魂力在对抗驳杂意念和维持自身锚定中缓慢消耗着。视野角落,【灵魂力状态:99.7%】的数字似乎凝固了,但墨铮知道,每一次抵抗意念冲击带来的灵魂震颤,都在消耗着那看似微小的0.1%中的一部分。
终于,在剧痛和灵魂力消耗的双重煎熬下,那道纯粹的剑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并非视觉上的光亮,而是精神层面的“显影”。一道极其细微、冰冷、锋利到极致的意念丝线,从那道刻痕的深处被他的灵魂力艰难地“钓”了出来!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剑意瞬间刺入墨铮的意识!它没有名字,没有形态,只有最本源的“斩”之意志——斩断束缚,斩断因果,斩断一切有形无形之阻碍!
>【检测到可吸收规则碎片:残剑剑意(微弱)】
>【是否吸收融合?注意:此过程将加速躯体晶化反应!】
墨铮没有犹豫。“是!”
那道冰冷的意念丝线瞬间没入他的灵魂深处!如同烧红的钢针首接刺入大脑!剧烈的痛楚远超蚀骨散的折磨,那是灵魂层面被强行烙印的撕裂感!
“呃——!”墨铮猛地弓起身,额头重重撞在轮椅冰冷的扶手上,指关节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死死攥紧,凸起的骨节上,那细微的晶化颗粒骤然变得清晰可见,如同皮肤下镶嵌了细碎的钻石粉尘,反射着剑冢幽暗的光。膝盖处的剧痛在这一刻反而被灵魂的剧痛暂时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股全新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明悟在他意识中炸开!
残缺的剑诀!并非完整的招式,而是几个支离破碎的发力节点,一种能量在灵魂与残躯之间以特定频率共振、爆发、最终凝聚于一点进行“切断”的方式!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冰冷的剑芒一闪而逝。视线死死锁定了前方不远处,一柄斜插在焦土中的断剑。
那断剑只剩半截剑身,布满暗红的锈迹,剑柄早己腐朽成灰。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截枯死的树枝。
墨铮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真气(或者说,是灵魂力在修仙界规则下的一种微弱显化),按照刚刚获得的残缺剑诀节点运转。
剧痛!膝盖处蚀骨散的灼痛瞬间被引动、放大!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逆流而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运转的微弱能量在残破的经脉中左冲右突,根本无法顺畅凝聚。视野右下角,【疼痛值:93%】!
就在能量即将失控反噬的瞬间,他咬碎了舌尖,剧痛带来的短暂清醒让他捕捉到了剑诀中的一个关键节点——以痛为引!
他不再强行控制那股乱窜的微弱能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膝盖处那蚀骨散带来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燃烧的剧痛!将其视作燃料,视作驱动残缺剑诀的狂暴引擎!
“嗬——!”
一声压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他沾满污迹和冷汗的右手猛地并指如剑,对着那柄锈蚀的断剑,用尽全身力气和意志,狠狠一“斩”!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破空的呼啸。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扭曲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从他指尖迸发,瞬间掠过他与断剑之间不足三米的距离。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虚幻的震鸣。
那截锈蚀的断剑,从剑身中间部位,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绝对平滑的切面。上半截剑身沿着那平滑的切面,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滑落。
啪嗒。
半截锈蚀的剑身掉落在灰白色的骨粉尘埃上,发出一声轻响。
成了!
墨铮剧烈地喘息着,身体脱力般在轮椅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膝盖和灵魂深处的剧痛。施展这一记残缺的“残剑吞骨”,消耗远超预期。视野角落,【灵魂力状态】清晰地跳到了【99.4%】。仅仅是这一下,就消耗了0.3%!而指关节处,那晶化的颗粒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丝,触感更加冰冷坚硬。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的“嗡嗡”声,从断剑滑落的位置传来。
墨铮瞳孔一缩。
只见那掉落在骨粉中的半截锈蚀剑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在疯狂啃噬!剑身上暗红的锈迹迅速褪去,露出底下灰败的金属本质,然后那金属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塌陷、萎缩,最终彻底化为一小撮颜色更深的灰烬,融入了地面的骨粉尘埃之中,再也无法分辨。
原地,只剩下一个绝对平滑的剑身切口,以及切口下方,那半截孤零零插在土里的、同样在快速失去光泽和实质的断剑残根。
“吞骨……”墨铮看着那迅速消失的剑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关节上冰冷的晶化颗粒。残剑吞骨,吞噬的不仅是敌人的锋芒,似乎……也在反噬自身?
他驱动轮椅,靠近那正在化为灰烬的断剑残根。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堆灰烬时,轮椅扶手上,一根的铜线不经意间擦过地面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某种无形“场”。
滋啦——!
一道比之前狂暴数倍的幽蓝电弧猛然炸开!不再是火花,而是如同一条愤怒的电蛇,瞬间窜出,狠狠抽打在墨铮因施力而搭在扶手上的小臂!
“唔!”墨铮身体猛地一颤!强烈的麻痹感和灼痛感顺着小臂蔓延!轮椅的电机发出濒死的哀鸣,彻底熄火。视野左上角的天道界面瞬间被一片杂乱的红色警告刷屏!
>【警告!代步工具“疾风VII型”核心动力单元过载损坏!】
>【警告!灵魂力被动消耗!状态:99.3%】
>【警告!躯体晶化反应加剧!位置:右小臂表皮层!】
他低头看去,右小臂被电弧抽打的地方,皮肤焦黑了一片,而在焦黑的边缘,几点比指关节处更加清晰、更加刺眼的晶化颗粒,如同嵌入血肉的冰渣,正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
轮椅,彻底趴窝了。
剑冢死寂的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冰冷而沉重。膝盖的剧痛、灵魂的疲惫、晶化蔓延的冰冷触感,以及身下这堆彻底报废的金属……所有的困境如同冰冷的锁链,一层层缠绕上来。
墨铮靠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剑冢中弥漫着金属腐朽和死亡尘埃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片荒芜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沉淀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剑冢废墟上空铅灰色的阴霾,仿佛要刺破这方天地的束缚。视野左上角,那行幽蓝的文字依旧冷酷地悬挂着:
>【信用分:50.25】
>【距离HR介入倒计时:09:47:22】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