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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茜纱窗漫进来，将药盏里升腾的雾气染成琥珀色。"姑娘该喝药了。"素白瓷杯叩在檀木几上，惊得她指尖微颤。
乐衍双眼惺忪地望着杯中翻涌的深褐药汁，恍惚间又嗅到黑屋里腥腐的霉味。那些在黑暗中啃噬她指尖的老鼠，在苏郁的药香里苏醒。
抬眸望去，苏郁帷帽垂落的白纱在光影中泛着冷光，恍惚间似看到了祁王腰间那柄玄铁软剑的寒芒。那日他从天而降劈开铁锁，逆光而立的身影模糊如神祇，唯有剑柄上镶嵌的东珠在她眼底烙下灼痕。
乐衍盯着案上鎏金狻猊香炉，看着那缕青烟袅袅散在光里。
"即命该如此，也凭着这活计得以在绝境中存活下来，便己是上天垂怜，何须自怨自艾。"
她忽然很想撕碎女子帷帽下的从容——就像当年撕碎绣着顾字的绢帕。
乐衍忽然低笑，蔻丹染就的指尖抚过杯沿，"苏大夫可知，我封作花魁那日，穿的华服比这血燕还要艳上三分。"她愤恨地抬手掀翻药盏，滚烫药汁泼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蛇，"你们这些贵人总爱教人认命，却不知蝼蚁噬心之痛！"
帷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廊外忽起疾风，吹得白纱轻扬。乐衍眼底地泪簌然落下，恍惚间又见永州城外的野樱，在血色残阳里纷扬如雪。
"哐当"一声，雕花门被重重推开。
"姑娘！"婢女碧衫捧着鎏金手炉冲进来，恰见药盏碎裂在地。她自幼随乐衍在乐坊周旋，最懂察言观色，此刻却顾不得规矩，扬手就将手炉掷向苏郁："哪来的庸医欺辱我家姑娘！"
铜炉裹着火星飞旋而来，苏郁广袖翻卷，竟用脉枕稳稳接住。炉中银骨炭噼啪炸响，在她衣袖上灼出焦痕。
"好个忠仆。"白纱轻晃，苏郁声音忽转冷厉，"可惜眼力欠佳。你家姑娘脉象虚浮，郁结入骨，再这般糟践身子..."她忽地逼近乐衍耳畔，檀香混着药气氤氲，"怕是等不到殿下大婚那日。"
乐衍猛地攥紧袖中玉簪。那是祁王予她的信物，此刻簪尾雕的木槿花正深深刺入掌心。三日前月弧传来信函墨迹犹新——"君上赐婚祁王镇北侯嫡女，吉日择定端阳。"
苏郁己退至门边，素手搭上铜环："姑娘若想通了，明日辰时..."她顿了顿，白纱被穿堂风掀起涟漪，"去城南杏林堂寻一味朱砂安神散。"
乐衍霍然起身，却见廊间只剩翻飞的素色衣角。檐角铜铃叮咚，又似黑屋中铁链碰撞的声响。她晃了晃脑袋，今日屡屡想起往事惹起伤怀。
祁王府像只蛰伏的玄兽。苏郁踏过青石甬道时，足尖碾碎了一片枯叶，裂帛声惊起檐下栖鸦。这府邸着实古怪，分明是亲王规制，却连回廊间的缠枝铜灯都蒙着层薄灰。
"姑娘留步！"
碧衫婢女提着裙裾追来时，正撞见苏郁立在垂花门下。寒风掀起帷帽白纱，露出女子凝脂般的下颌。
前方忽有环佩叮咚。
玄色云纹锦靴踏碎满地残照，萧璟珩扶着鎏金螭首杖踉跄而来。
"殿下当心。"随从话音未落，萧璟珩己撞上廊柱。苍白的指节按在朱漆剥落处，竟比柱上残红还要艳上三分。
苏郁忽地摘了帷帽。白纱如折翼的蝶跌落婢女怀中。她自袖中取出青玉瓶，莲步轻移时，腕间银铃竟与乐衍跳胡旋舞时的声响别无二致。
"此丹名唤'醉扶归'，取天山雪莲佐以..."
"苏郁。"萧璟珩突然打断，指尖掠过她捧药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苏郁险些摔了药瓶。
他低笑着旋开瓶塞，忽将药丸尽数倒入池中。锦鲤争食溅起的水花打湿苏郁裙裾，在茜红纱裙上晕开深色痕迹。
"江南来的神医，不知可会解相思毒？"萧璟珩倚着廊柱轻笑，眼尾泛着醉意的潮红。远处忽然传来琵琶声，正是乐衍最擅长的《折柳曲》。
苏郁凝视池中翻腾的锦鲤："民女只医身疾，殿下这病..."她抬眸望进他漆黑的眼底，"该去乐音坊寻解药。"
"放肆！"随从厉喝未落，萧璟珩却抚掌大笑。他解下腰间玉佩掷入苏郁怀中，羊脂白玉上赫然刻着"璟"字："赏你的！比那劳什子红锦实在多了。"
婢女倒抽冷气。这玉佩是当年玉舒夫人遗物，连乐衍都未曾碰触过分毫。
苏郁捧着玉佩退至一旁。当萧璟珩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她突然以帕掩唇咳嗽，素白绢帕上绽开点点猩红。
"姑娘这是..."婢女惊疑不定，瞬间没了追出来时的气焰。
"旧疾罢了。"苏郁漫不经心地将染血帕子裹着玉佩收起，"告诉乐衍姑娘，明日杏林堂的朱砂安神散..."她重新戴上帷帽，声音浸在阴冷的寒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