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月侍大人……苏醒!”
血月队长那冰冷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恭敬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废墟中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姿态是绝对的臣服。
博士、鹰眼、荆棘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而惊悚的一幕。前一秒还在执行冷酷无情的“清场”协议,要将他们所有人抹杀或回收的血月精锐,下一秒却对着刚刚从毁灭光柱中幸存下来、昏迷悬浮的苏月月……俯首称臣?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思维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博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血月队长低垂的头颅和面具上的裂痕,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感受到一种近乎刻骨的敬畏。
鹰眼和荆棘的目光则聚焦在半空中悬浮的苏月月身上。银发流淌,光晕朦胧,肌肤下玄奥的银色纹身若隐若现,那股内敛却深邃的古老气息……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咋咋呼呼、满脑子“工伤补贴”的苏月月吗?月侍大人?这个称呼像冰冷的铁锤,狠狠敲打着他们的认知。
而此刻,被“恭迎”的对象,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悬浮在银白光晕中的苏月月,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很轻微,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
紧接着,那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柔和光晕,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内收敛,最终完全隐没于她心口的位置,消失不见。肌肤下流动的银色纹路也随之黯淡,但并未完全消失,留下了一层仿佛天生就存在的、极其淡雅的银色脉络,如同月光凝结的冰纹。流淌的银发也恢复了柔顺的黑色,只有发梢末端还残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流动的银光。
支撑着她悬浮的力量消失了。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如同折翼的鸟儿,从半空中坠落。
“月月!”荆棘惊呼,下意识想冲过去接住她。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就在苏月月身体下坠的刹那,单膝跪地的血月队长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身影瞬间消失原地,下一刻己经出现在苏月月下方!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暗影,双手以一种极其稳定、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姿态伸出,稳稳地、轻柔地托住了坠落下来的苏月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力量与精准,却又带着一种与他之前冰冷形象截然不同的……慎重?
苏月月软软地落在他怀中,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而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股震慑人心的古老气息彻底内敛,此刻的她,除了发梢的微光和皮肤下几乎看不见的淡银纹路,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只是那沉睡的容颜,在经历毁灭与新生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脆弱?
血月队长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金属面具的裂痕下,眼神极其复杂。敬畏、探究、困惑、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透过沉睡的容颜,寻找着某个古老的印记。
“大人……”他身后的两名队员也立刻起身,围拢过来,同样带着恭敬和警惕的目光看着苏月月,又扫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博士三人,以及远处囚笼中虚弱咆哮的蚀骨魔将。
“放下她!”荆棘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声音带着愤怒和恐惧,手中的能量手枪指向血月队长,尽管她知道这武器对对方可能毫无威胁。鹰眼也强撑着举起狙击枪,枪口锁定,眼神决绝。博士则死死盯着血月队长抱着苏月月的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对策。
血月队长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荆棘和鹰眼,那无形的精神威压再次降临!荆棘和鹰眼只觉得浑身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举枪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维持瞄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月侍’大人己确认。‘容器’状态稳定,具备极高回收价值。此地威胁尚未完全清除。”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囚笼中气息虽然虚弱、但凶戾不减的蚀骨魔将。“执行次级协议:回收‘容器’,护送‘月侍’撤离。清除残余抵抗者。”
“容器”?!凌夜!
博士三人猛地看向之前凌夜所在的位置!只见凌夜的身体,不知何时己被另一名血月队员用特制的、闪烁着暗红符文的拘束担架固定住!那队员动作麻利,正将一根新的、散发着冰冷蓝光的金属注射器刺入凌夜颈部的静脉!
“老板——!!”荆棘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被那强大的精神威压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住手!你们不能带走他!!”博士嘶吼,眼中血丝密布!他看到凌夜在昏迷中眉头痛苦地蹙起,身体本能地抗拒着那冰冷的液体注入!
“目标‘容器’拘束完成。抑制剂注入,确保转移稳定。”那名队员冷漠地报告。
血月队长微微颔首,抱着苏月月的手臂紧了紧,似乎准备撤离。对他而言,带走“月侍”和“容器”才是最高优先级,至于“萤火”的残兵和那只半死的魔将,不过是顺手清理的垃圾。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博士三人。他们拼尽一切,重创了蚀骨魔将,却在最后关头,被更强大的敌人摘取了胜利果实,连最重要的同伴都要被夺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鼻音的嘤咛,突然从血月队长怀中响起!
是苏月月!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被什么打扰了美梦,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抱着她的血月队长——惊愕的注视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带着一丝迷茫和倦怠,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瞳依旧是清澈的黑色,但在睁开的瞬间,瞳孔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银芒一闪而逝,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眼神初时一片茫然,如同初生的婴儿,懵懂地映照着眼前冰冷的面具和陌生的环境。
血月队长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抱着苏月月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仿佛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面对一头刚刚苏醒的、无法预测的洪荒巨兽!他身后的两名队员也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目光死死锁定苏月月。
博士、鹰眼、荆棘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苏月月醒了!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她会怎样?她还是她吗?那个“月侍大人”的意识……苏醒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苏月月茫然的眼神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覆盖着冰冷金属、裂痕处渗出暗红血迹的面具。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血月队长身上那流动着暗红纹路的阴影战甲,扫过他身后两名同样装扮、气息冰冷的队员,扫过被拘束在担架上、昏迷不醒、银发刺眼的凌夜,扫过远处囚笼中狰狞咆哮的魔将,最后,落在了被精神威压压制、满脸焦急绝望的博士、鹰眼和荆棘身上……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迅速变得困惑,然后是……一种仿佛宿醉醒来发现世界变得不认识的、巨大的荒谬感。
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血月队长见状,身体微微前倾,冰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尝试性的恭敬:“月侍大人?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月月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不耐烦的嘟囔打断了:
“吵……死了……”
“你们……”她艰难地抬起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抱着她的血月队长,又指了指拘束着凌夜的队员,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理解眼前这超现实的场景。
最后,她那双还带着初醒水汽的眸子,终于定格在被拘束担架上的凌夜身上,尤其是他那一头刺眼的银发。
短暂的沉默。
苏月月的脸上,困惑达到了顶点。她歪了歪头,用一种极度虚弱、却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仿佛在质问自家黑心老板的语气,对着血月队长,也像是问在场的所有人,清晰地吐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谁啊?”
“还有……”
她看着凌夜,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
“把我家老板……折腾成……这样?”
“工伤补贴……得……加钱……”
说完,她仿佛用尽了刚积攒的一点点力气,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脑袋一歪,再次昏睡过去,呼吸重新变得悠长而均匀。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质问,只是梦呓。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废墟之上,只有蚀骨魔将虚弱的咆哮在回荡。
血月队长抱着再次陷入沉睡的苏月月,身体彻底僵成了雕塑。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呆滞和茫然。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毫无防备的睡颜,听着她那句“工伤补贴……得加钱”的梦呓在耳边回荡,仿佛某种古老神圣的仪式被塞进了一个写着“讨薪”的破麻袋。
博士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鹰眼和荆棘也彻底石化,连精神威压带来的沉重感都忘记了。
这……这剧本……好像跟他们所有人想的……都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