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青屿路17号这栋老旧的公寓楼入口处,只剩下惨白的声控灯在唐牛沉重的脚步下忽明忽灭。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混杂着灰尘、潮湿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深灰色的速写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掌心一片湿冷的汗渍。
“青屿路17号,地下室。钥匙在门垫下。如果……来找我。”
那行字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羞耻、愤怒、恐惧、还有那该死的好奇心,如同沸腾的熔岩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跑?回到他那间乱糟糟的出租屋,假装今天下午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然后等着系统哪天心情不好,给他随机“萌化”掉某个身体部位?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目光扫过昏暗楼道角落那个布满灰尘的绿色橡胶门垫。他弯下腰,手指带着微颤,摸索着门垫边缘。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的硬物。
一把黄铜色的、样式老旧的钥匙,静静地躺在布满灰尘的纤维里。
“如果……来找我。”
那个“如果”,此刻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唐牛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捡起钥匙,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灼热和恐慌。他走到楼道尽头,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大半的厚重木门,旁边挂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地下室”铁牌。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一阵生涩的摩擦声。“咔哒”,锁芯转动。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松节油、陈年颜料、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旧纸张和动物皮毛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后是向下的、狭窄陡峭的水泥台阶,淹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最下方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晕。
唐牛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台阶上厚厚的积尘和几道新鲜的、凌乱的脚印——显然是苏晚晴刚刚留下的。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未知深渊的阶梯上。
台阶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同样破旧的木门。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
唐牛屏住呼吸,手电光扫过门缝。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
门内的景象,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呼吸和思维。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异常杂乱的空间。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仓库和私人画室的混合体。高高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光线所及之处,是堆积如山的画框、蒙尘的石膏像、倾倒的颜料桶、散落一地的画册和揉皱的废稿纸。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浓得刺鼻。然而,最吸引唐牛目光的,是房间深处靠墙的地方,一个用深色绒布临时围起来的、如同简陋避难所般的小小空间。
绒布的边缘垂落着。借着昏黄的光线,唐牛清晰地看到——
苏晚晴蜷缩在那里。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灰色的工装背带裤上还沾着画室里溅落的斑斓颜料,此刻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脏污感。她双手死死地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和脖颈。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诉说着极致的恐惧和崩溃。
而在她那散乱发丝掩盖下的头顶两侧……
两只毛茸茸的、带着温暖浅棕黄色泽的柯基犬耳,正清晰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耳朵的形状圆润可爱,尖端带着一点俏皮的弧度,内里是更浅一些的绒毛。此刻,正因为主人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高频地**抖动着**!时而警觉地竖起,时而害怕地紧贴着头皮,时而茫然地微微转动方向……充满了活生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动态感!
唐牛如同被一道高压电流击中,僵立在门口,手机手电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划出凌乱的光斑。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对在昏暗中微微抖动的、毛茸茸的耳朵,反复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边界。
真的……是真的……不是幻觉……苏晚晴……她头上……真的长出了……狗耳朵……
就在这时,蜷缩在角落里的苏晚晴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和那束刺眼的光。
她猛地抬起了头!
凌乱的发丝滑向两边,露出了她那张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那双曾经清冷如黑曜石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惊恐的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她死死地盯着门口唐牛模糊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最可怕的梦魇!
“别过来!!”一声嘶哑、尖锐、充满了崩溃和绝望的尖叫骤然撕裂了地下室的死寂!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双毛茸茸的柯基耳朵,更是瞬间变成了彻底的“飞机耳”,紧紧地、死死地贴在了她的头皮上,仿佛要钻进骨头里去!
“是……是我!唐牛!”唐牛被她这剧烈的反应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关掉了手机手电筒,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变形,“别怕!苏晚晴!是我!唐牛!画室里那个……模特!”他试图表明身份,但“模特”两个字一出口,立刻又想起了那幅未完成的“柯基牛”和速写本里无数的“犬耳版”自己,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
昏暗中,苏晚晴似乎认出了他的声音。她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声稍微平复了一丝丝,但眼中的惊恐和戒备丝毫未减。她依旧死死地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随时准备攻击或逃跑的小兽。那对紧贴着头皮的狗耳朵,微微地、试探性地……颤动了一下。
“你……你看到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唐牛模糊的轮廓,里面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
“我……”唐牛一时语塞。看到了?何止是看到!他不仅看到了她头上的耳朵,还看到了她画室里那幅把他画成柯基的“杰作”,还看到了速写本里那无数个顶着狗耳朵、狼狈不堪的自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你……你头上……那是什么?”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是什么?!你问我是什么?!”苏晚晴的情绪瞬间再次失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和愤怒,“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唐牛!”她猛地用手指向唐牛,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从咖啡馆第一次看到你!从你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里!从……从我给你画上第一笔……它就开始了!”
她语无伦次,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颜料污渍,一片狼藉。
“它?”唐牛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脏猛地一沉,“它……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苏晚晴痛苦地摇着头,双手再次死死抱住了脑袋,仿佛想将那对抖动的耳朵按回去,“我只知道……当我……当我特别投入地去画你……画你那种……那种蠢样子……那种……那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声音因为极度的困惑和恐惧而断断续续,“尤其是……尤其是画到你的……你的‘耳朵’的时候……我就……我就感觉……我自己这里……也开始……发烫……发痒……”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头顶那对毛茸茸的异物,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画我的耳朵……你就……”唐牛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瞬间明白了速写本里那些标注着“待验证”的含义!苏晚晴,她竟然在用她的画笔……或者说,用她那种诡异的、投入的状态……在同步影响她自己的身体?!这到底是什么鬼能力?!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在他意识里嘶嘶响起:
【警告!检测到宿主与异常能量源(目标苏晚晴)处于近距离高共鸣状态!】
【警告!检测到宿主身体局部正受到未知规则力场侵蚀!】
【惩罚机制触发预兆:“萌化畸变”随机部位启动!目标区域:右手食指、中指末端指节!】
什么?!
唐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形电流击中的麻痹感,瞬间从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传来!他惊恐地低下头,借着地下室昏黄摇曳的灯光,看向自己的右手!
右手食指和中指,那原本修长(相对而言)、骨节分明(搬砖搬的)的末端指节,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变化!
皮肤的颜色似乎……变浅了一点?原本硬朗的指关节轮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变得圆润、柔和?指尖的弧度也变得更加……钝感?甚至指甲盖的形状,都似乎在朝着更短、更圆的方向……微妙地调整?!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远不到长出绒毛或者变成爪子的程度,但那种整体气质上的、朝着“圆润短小可爱”方向发展的趋势,像极了……像极了某种短腿犬科动物(比如柯基!)的……爪垫前端?!
萌化畸变?!系统惩罚?!就因为靠近了苏晚晴?!
“不——!”唐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恐至极的低吼!他猛地抬起右手,如同躲避瘟疫般,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将那两根正在发生可怕变化的指节紧紧包裹在掌心!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惩罚!系统的惩罚是真的!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诡异!
“怎么了?你……你怎么了?”苏晚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动,暂时从自己的恐惧中抽离出来,带着泪痕的脸抬起,惊疑不定地看着黑暗中唐牛那模糊的、因为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身影。
“手……我的手……”唐牛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他慌乱地将攥紧的拳头藏到身后,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系统那冰冷规则的无情和可怕!它不是在开玩笑!它是真的会把他变成怪物!
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和杂物的墙壁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啜泣声、唐牛粗重惊恐的喘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异常”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一人头上顶着不受控制抖动的毛茸茸犬耳,一人拼命藏着正在“萌化”的手指。
荒谬绝伦的恐惧,成为了此刻唯一共通的语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慌中——
“喵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慵懒和好奇的猫叫声,毫无预兆地从地下室的某个黑暗角落里响起。
唐牛和苏晚晴的身体同时一僵!两人惊恐的目光,瞬间循着声音的来源,齐刷刷地投向房间深处,那片被杂物和阴影笼罩的、更浓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