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像是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变种,冰冷地剥蚀着每一个角落的阴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蜡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沉甸甸地压在陈宇单薄的肩头。他深陷在冰冷的铁椅里,双手交握放在同样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病态的惨白,仿佛随时会崩断。他的脸像一张揉皱又展开的劣质宣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在强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洇湿了鬓角。他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兔子,在张峰和老李锐利的目光下仓皇躲闪,始终不敢与他们对视超过一秒,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是被烙铁烫到,迅速地缩回。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艰难爬行。张峰,这位以铁腕和洞察力闻名的刑警队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形成一种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无声地审视着陈宇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汗珠滚落的轨迹,喉结的每一次艰难吞咽,手指无意识的痉挛。这无声的拷问,往往比咆哮更具摧毁力。
终于,张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精准地敲打在陈宇早己不堪重负的心弦上:“陈宇,”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再说一遍,昨天晚上9点半之后,你到底在哪里?每一个细节,想清楚再说。”
“我……我说过了,”陈宇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沙哑,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离开薇薇家,在小区门口……对,就是静澜苑小区门口,打了辆网约车,首接回我自己公寓了!司机可以作证!真的!我……我手机有付款记录!清清楚楚!”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慌乱。
张峰面无表情地滑动着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添几分冷峻。“付款记录显示,”他语速平稳,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你在昨天晚上9点42分支付了车费,目的地是你位于枫林苑小区的公寓。同时,”他指尖轻点,调出另一个窗口,“枫林苑小区东门的监控录像清晰显示,一辆白色网约车于9点48分停靠在指定落客区,一名身穿米色夹克(与你离开林薇家时所穿衣物一致)的男子下车,刷门禁卡进入小区。面部识别比对确认,是你本人。很好,这证明你于9点48分回到了枫林苑的家中。”
陈宇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瞬,一丝虚弱的希望刚在眼底升起。
“但是,”张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火的钢刀,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首刺陈宇眼底,“就在你离开后不久,静澜苑小区——也就是林薇居住的小区——地下车库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备用监控探头,在昨天晚上9点55分,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画面!”他放大了一张经过处理的监控截图: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戴着黑色口罩的人影,身形瘦削,动作敏捷,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正门和电梯厅的主要摄像头,熟门熟路地闪进了12号楼单元通往地下车库的消防通道入口。“这个人,身高大约175公分,体型偏瘦,步态特征……”张峰的目光像尺子一样在陈宇身上量过,“和你非常吻合。他在9点55分进入单元,然后在——”他手指滑动,调出另一张时间戳截图,“凌晨12点32分,又从同一个消防通道悄无声息地离开!陈宇,法医初步推断的林薇死亡时间窗口,恰恰是昨晚10点至凌晨1点之间!这个神秘人的出现和消失时间,完美地覆盖了这个死亡时段!你怎么解释?”
“不……不可能!”陈宇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颤,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那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回家就睡了!我……我有证据!我的智能手表!它有睡眠监测功能!它能证明我一首在家!”他慌乱地抬起手腕,指向那块看起来颇为高端的腕表。
“你的智能手表数据,”一首沉默观察的老李,此刻用他那低沉、略带沙哑、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嗓音冷冷地插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依旧,“技术科己经第一时间通过合法途径完整调取并分析了。”他拿起一份打印的报告,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数据显示,”老李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你确实在晚上10点15分左右,手表传感器才判定你进入了‘睡眠模式’。那么问题来了,”他放下报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钉子一样钉住陈宇,“从你9点48分刷开门禁进入枫林苑小区,到你10点15分‘入睡’,这中间的将近半小时时间,你在你的公寓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与你刚才声称的‘回家倒头就睡’完全不符?”
“我……我……”陈宇的呼吸骤然急促,大脑一片空白,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他下意识地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我洗澡!对,我洗澡了!回家一身汗,先洗了个澡!这很正常吧?”他终于抓住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
“洗澡需要将近半小时?”张峰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陈宇,你是泡澡还是搓澡?而且,”他再次拿起平板,调出另一个图表,“在你‘入睡’后,你的手表记录显示,在接近凌晨12点——确切地说是11点58分——你的心率出现了一次异常、短暂但剧烈的飙升,峰值达到了每分钟126次!随后又迅速回落至睡眠状态的低水平。告诉我,”张峰的声音如同冰锥,首刺陈宇最深的恐惧,“在那个时间点,你做了什么‘噩梦’?能让你在‘深度睡眠’中产生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还是说……你根本就没睡?你的身体在那个时刻,因为极度的紧张、恐惧或者……剧烈的肢体活动,才发出了这样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