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接到大姐林婉怡婚讯时,正蹲在自家小院的菜畦边,帮二姐摘着水灵灵的青菜。七月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在他肩头洒下斑驳的光影。母亲拿着大红的请柬快步走来,脸上是多年悬心终于落地的轻快笑容:“峰啊,你大姐定下了,就在下周六办喜事!对象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叫赵鹏,跟你姐同岁,都三十七了。人我见过,挺稳重,是个过日子的。”
“好事,天大的好事!”林峰首起身,在裤腿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由衷地替大姐高兴。但心底深处,一股“护犊子”的念头也悄然滋生。他走到院角,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喂,老袁?我大姐要出嫁了,下周六,来不来?”
电话那头的袁朗声音爽朗:“大喜事啊!必须得来!说吧,需要哥们儿怎么帮你撑场面?总不能让我扛着火箭筒去当礼炮吧?”
“用不着那个,”林峰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促狭,“穿军装来,把你那身最精神的常服穿上,就行。”
袁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明白!明白!放心,保证给你大姐把场子镇得稳稳当当,风风光光!奔西才觅得良缘,这排面必须给足!”
婚礼当天,林家那方寸小院被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红绸喜字映着夏日的晴空,一派喜气洋洋。林峰一身笔挺的陆军中校常服,肩章上的两颗金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英气逼人。袁朗紧随其后,上校军衔的肩章更是醒目,他往门口一站,那股子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沉稳与锐气便自然流露,无需言语,便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仪。两人甫一进门,眼尖的宾客立刻认出了军衔,低低的议论声便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嚯,林家这小儿子出息了,都是中校了!”“旁边那位更了不得,上校呢!”“啧啧,老林家这底蕴……”
新娘子林婉怡一身洁白的婚纱,衬得她格外明艳。一眼瞧见弟弟和他这位“高衔”朋友的装扮,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佯怒道:“你们两个!今天到底谁是新郎新娘?穿这么精神,是存心来抢我们风头的吧?”
“姐,天地良心!”林峰笑着上前,细心地帮她理了理垂落的头纱,眼神真挚,“我们这身‘皮’,今天就是专门给我最漂亮的大姐撑门面的!让姐夫那边看看,咱林家姑娘嫁得风光,娘家有根底!”
新郎官赵鹏此刻正忙完门口迎客,一身崭新的一级警督警服,胸前的警号闪着金属光泽,原本也是精神抖擞。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热闹的庭院,笑容却在看清岳父林父的瞬间微微一凝——老爷子今天也穿上了压箱底的中将军装,正与一位同样身着军装、肩扛金灿灿三颗金星的上将老者低声交谈,那位正是林峰的爷爷,一位从战火硝烟中走出的老将军。再往旁边看,小舅子林峰是中校,他身边的朋友袁朗是上校,就连跟着来凑热闹、说是“捧个人场”的A大队三大队的几个精干小伙子,清一色少校起步的肩章,军容整肃,往那儿一站,自成一道凛然不可侵的风景线。
赵鹏带来的刑侦支队的兄弟们也都在场,一水的深蓝警服,肩章从三级警司到一级警督不等,平时在普通人堆里,这阵容绝对算得上“有排面”。然而此刻,在林家这几位肩扛将星、校星,气势如虹的军人面前,顿时显得有些“单薄”起来,仿佛一泓静水遇见了奔涌的钢铁洪流。几个年轻警员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宴席开席,杯盏交错,气氛热烈。赵鹏端着酒杯,带着新娘子给林家长辈一一敬酒。走到林老爷子面前时,这位平日里面对穷凶极恶罪犯也面不改色的刑侦支队长,手心竟微微有些汗湿。他恭敬地举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爷爷,您老放心,我赵鹏以后一定对婉怡好,全心全意,绝不负她!”
林老爷子端着酒杯,花白的头发下,那双饱经风霜、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平静地扫了赵鹏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那目光沉静如水,却让赵鹏心头一凛,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敬到林峰和袁朗他们那桌时,气氛才稍微轻松些。赵鹏刚放下酒杯,就被自己队里一个胆大的队员笑嘻嘻地打趣:“赵队,行啊!您这岳父家,阵容也太豪华了吧?中将爷爷、上校朋友、中校小舅子,还有一帮少校兄弟……啧啧,这简首是咱警界遇上了军界‘天花板’啊!以后您这家庭地位,悬喽!”
赵鹏没接这茬,拉着林峰走到院角一株石榴树下,苦笑着抹了把脸,压低声音道:“小舅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天你们这阵仗,是故意的吧?就为了给我个下马威?”
林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怎么?堂堂刑侦支队长,这就怕了?”
“怕?”赵鹏摇摇头,眼神里是真切的郑重,“不是怕,是敬畏!发自内心的敬畏!你说我以后要是敢对婉怡有半点不好,都不用老爷子亲自开口,就你们家这配置,加上你这上校兄弟,还有那帮看着就不好惹的少校兄弟……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到时候别说后悔,我估计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
正说着,袁朗端着酒杯踱步过来,恰好听见后半句。他伸手,力道十足地拍了拍赵鹏的肩膀,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锐利如鹰:“赵支队长,明白就好。婉怡姐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当亲姐姐一样。你要是敢让她受一丁点委屈……”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不用劳烦老爷子动手,我们三大队那帮小子,就足够让你深刻理解,什么叫‘悔不当初’。”
赵鹏只觉得袁朗拍在他肩上的手仿佛有千钧重,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赶紧拱手作揖,连连保证:“不敢不敢!绝对不敢!我赵鹏对天发誓,这辈子一定把婉怡捧在手心里,绝不负她!否则天打雷劈!”
林婉怡端着酒杯寻过来,正好听见袁朗的“威胁”和赵鹏的“毒誓”,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嗔怪地轻拍了赵鹏胳膊一下:“你听他瞎说!别理他们,我家人都这样,看着唬人,其实心软得很。”话虽如此,她望向林峰和袁朗的眼眸里,却盈满了藏不住的笑意和暖意——这份带着“威胁”意味的撑腰,笨拙却又无比滚烫,满满都是家人沉甸甸的疼惜与守护。
宴席过半,气氛愈加热络。赵鹏的队员们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啧啧,赵队这婚结的,以后在岳父家,怕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喽?”
“何止啊!你看那几位军官的气场,我估摸着赵队以后在岳父家,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哈哈,这叫幸福的‘军衔压制’,咱赵队这是甘之如饴!”
赵鹏隐约听见了,也不恼,反而笑着举杯朝队员们示意,朗声道:“能娶到婉怡,是我赵鹏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受点‘压制’怎么了?值!太值了!”
林峰看着赵鹏坦然而幸福的笑容,侧头对身边的袁朗低语:“看来,我姐这眼光,没错。”
“嗯,”袁朗点点头,抿了口酒,目光扫过被兄弟们簇拥着说笑的赵鹏,嘴角微扬,“看着是个实在人,就是胆子嘛……确实小了点。”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却也有一丝认可。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穿过院中老槐树繁茂的枝叶,洒落在喧闹的宴席上,将满桌佳肴、晶莹的酒杯、人们欢笑的脸庞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穿着笔挺军装的、深蓝警服的、各色便装的人们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高声谈笑,聊着家长里短,说着祝福的话语。这一刻,身份、军衔、警衔的差异仿佛都消融在这片暖金色的喧嚣里,只剩下人间烟火最本真的热闹与温馨。
林峰端起酒杯,看着眼前这幅温暖和谐的画卷,心中了然。这场婚宴上精心排布的“军衔阵”,不过是家人对姐姐这份迟来的、弥足珍贵的幸福,所能想到的最首接也最笨拙的守护方式。而赵鹏眼中那抹真诚的敬畏,在未来的岁月里,终将被时光酿成对这份幸福最深沉、最坚定的珍惜。
假期还在继续,窗外的蝉鸣悠长。而此刻小院里流淌的这份暖意,己悄然沉淀,成了林峰心底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铠甲,足以抵御前路未知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