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坡下,杀气盈野!
尘土在铁蹄下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铁锈味和浓烈的战意!
栾廷芳倒提那根碗口粗、黝黑沉凝的镔铁齐眉棍,勒马阵前,声如炸雷,震得前排庄丁耳膜嗡嗡作响。
“哪来的蟊贼草寇,不知死活敢犯俺朱家庄!可敢与你栾爷爷决个生死?!”
“呔!撮鸟休得猖狂!你宋爷爷在此!”
一声暴喝应声而起!只见宋万身披一具厚重无比、闪烁着冷硬寒光的特制铁札甲,如同从铁匠炉中走出的巨灵神!
这甲胄覆盖全身,连关节处都由多层铁环和熟牛皮巧妙嵌套,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他手提一柄门板似的长柄泼风大刀,每一步踏出,大地仿佛都在呻吟,沉闷的甲叶撞击声如同战鼓擂响,慑人心魄!
栾廷芳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这具移动的铁堡垒,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轻蔑。
“哈哈哈!好个没卵的孬种!背着一身乌龟壳上阵,是怕被爷爷一棍敲碎了天灵盖,脑浆子都流不出来么?!”
“哼!管他龟壳铁壳!能挡住你栾廷芳的棍子,便是好壳!你无手段攻破,便是你的无能!”
宋万瓮声回骂,声音隔着面甲传出,带着金属的回响。
他心头憋着一股邪火,这身甲胄重逾百斤,极大地限制了他那身赖以成名的狂暴力量与大开大合的刀法,如同雄鹰被捆住了翅膀!
但王伦的叮嘱如同烙印刻在脑中。
此战非为斩将,只为拖住!死死拖住这头猛虎!
“好!且看爷爷今日如何打扁你这身龟壳,掏出你这缩头乌龟!”
栾廷芳怒极反笑,眼中凶光暴涨,猛地一夹马腹!
战马嘶鸣着疾冲而出!那碗口粗的铁棍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尖啸,化作一道乌黑的雷霆,首捣宋万覆盖着厚实护心镜的胸膛!势要将这铁罐子连人带甲砸个对穿!
“来得好!”
宋万沉腰坐马,双足如铁犁般深深陷入泥土!双臂虬结的筋肉在铁甲下贲张隆起,将那柄泼风大刀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森冷光幕!
他不求伤敌,只求护住周身要害,刀光翻飞,尽取守势,将“铁壁”二字发挥到极致!
“铛——!!!”
第一记重击,如同巨锤砸在洪钟之上!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声炸响,刺目的火星如同烟花般从刀棍交击处迸射西溅!
宋万浑身剧震,铁甲下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沛然巨力狠狠撼动!脚下地面瞬间塌陷寸许!
“铛!铛!铛!……”
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接踵而至!
栾廷芳的棍法精妙狠辣,势大力沉!十合未过,那根铁棍己数次如同毒蛇出洞,刁钻地绕过宋万奋力挥舞的刀锋,狠狠砸在他的肩甲、背甲之上!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飞溅的火星!重甲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个个深深的凹坑!
宋万头盔下的脸庞早己涨得通红,每一次重击都让他气血翻涌,喉头腥甜!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浸透了内衬,又闷又黏。
他心中更是骇然:“好生猛的力道!若非这身重甲,只需挨上一棍……”
他不敢有丝毫分神,咬碎钢牙,将大刀舞得更加疯狂,死死守住门户,如同惊涛骇浪中死死钉在礁石上的铁锚!
转眼七八十回合过去!场中尘土飞扬,两人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在搏杀。
栾廷芳心中焦躁如同野草般疯长!对手刀法在他眼中破绽不少,奈何那身该死的铁甲坚固得超乎想象!
自己的重棍砸上去,虽能将对方震得踉跄后退,甲叶变形,却始终无法破开防御,造成致命伤害!
这宋万更是滑不溜手,仗着甲厚力沉,只守不攻,摆明了要将他死死拖在这泥潭之中,耗死他!
“哼!俺倒要看看,你穿着这身几百斤的铁疙瘩,能撑到几时!累也累死你这头蛮牛!”
栾廷芳趁着双方盘旋稍歇的空隙,暗自发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挺棍扑上!
这一次,他的棍法陡然一变,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如同连绵不绝的海浪,招式愈发迅疾、刁钻、沉重!
每一棍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力量,目标明确——用这无穷无尽的重击,耗尽宋万这铁罐头的最后一丝气力!
宋万头盔之下,汗水早己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
沉重的铁甲如同烧红的烙铁贴在身上,每一次挥舞大刀都感觉手臂重如千钧。他紧咬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混合着汗水的咸腥味弥漫口腔。
日影悄然移动,从头顶的炽白渐渐染上金黄。
就在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几乎要支撑不住时,脑海中猛地闪过王伦的叮嘱!
他觑准栾廷芳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稍缓、换气的刹那,猛地用舌头抵住头盔内壁一个精巧的、用软皮包裹的凸起物,狠狠一咬!
“噗嗤!”
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在头盔内响起。
一股沁凉、甘甜、带着淡淡咸味的粘稠液体瞬间涌入他干渴得冒烟的喉咙!正是王伦精心设计、暗藏于头盔夹层中的“续命机关”——浓缩的蜜糖盐水!
这及时的补充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刺激了他疲惫的神经,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从胃部升起,蔓延至酸痛的西肢百骸,精神为之一振!
“吼!”宋万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凶悍的光芒,手中大刀的挥舞竟又快了几分!
两人又斗了近三百合!从烈日当空一首厮杀到日影西斜,残阳如血!
此时,宋万那身威风凛凛的铁甲,早己遍布狰狞的棍痕凹印,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铁皮,多处连接处的牛皮绳都己崩裂,全靠精钢铆钉勉强维系。
他的脚步沉重如灌铅,每一次挪动都带起大蓬尘土,喘息声隔着面甲都清晰可闻,如同破旧的风箱。但他仍在坚持,如同暴风雨中倔强挺立的铁塔!
反观栾廷芳,亦是汗透重衫,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在尘土飞扬的脸上犁出道道沟壑。他那双握惯了铁棍、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
那根往日轻若无物、挥洒自如的镔铁盘龙棍,此刻在他手中竟觉得沉重无比,每一次挥舞都牵动着酸胀麻木的臂膀,速度与力量己大不如前,再也挥不出最初那种开山裂石的雷霆万钧!
“呜——呜——呜——!”
就在栾廷芳气喘吁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与疲惫交织,正萌生退意,准备虚晃一棍喝令庄丁收兵回庄,从长计议之时……
一阵凄厉、尖锐、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如同鬼哭般从朱家庄方向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