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梁山水泊边上,登上船只,撑船的兄弟们挥动桨板,向梁山缓缓划行而去。
清澈的湖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的声响。
王进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年迈的老母立于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但见烟波浩渺,一望无际,茂密的芦苇荡如同绿色的城墙,层层叠叠,遮蔽了视线,将水道切割成无数条狭窄、曲折、不知通向何处的迷宫。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腐烂植物的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
“进儿,此地…好生僻静。”
老母抓紧儿子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的低语。这过于的安静,反而让人心头发毛。
王进没有回答,只是将母亲护得更紧。
他敏锐的军人首觉疯狂示警,这看似平静的水域,每一丛摇曳的芦苇后,每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都仿佛潜藏着择人而噬的凶险!
水流的细微变化,芦苇不自然的倒伏,甚至偶尔掠过水面的飞鸟那仓惶的姿态…处处都透着精心布置的杀机!
“哗啦——!”
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水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在几丈开外一片浓密得化不开的芦苇丛中响起!
王进瞳孔骤缩!只见那片“芦苇”竟无声无息地向上“生长”!
几道身影如同从水底钻出的水鬼,瞬间挺立!
他们从头到脚披挂着湿漉漉、沾满泥浆的芦苇伪装,完美地融入了环境,若非主动现身,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他们每人手中都擎着一具上好了弦的硬弩或强弓,冰冷的箭簇在昏暗水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弓手眼神如冰封的湖面,锐利、漠然,不带一丝情感,稳稳地锁定了来船的核心!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就要将母亲扑倒!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弓手看清了船上飘扬的梁山杏黄旗和王伦的身影,紧绷的姿态才微微放松。
为首一人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这几道如同芦苇精魂般的身影,又悄无声息地、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沉入苇丛深处,水面只留下几圈迅速消散的涟漪。
死寂重新笼罩水面,只剩下船桨划水的单调声响,以及众人尚未平复的心跳。
“那是水泊的‘水鬼哨’,”
王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传入王进耳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藏身淤泥,伏于苇丛,能三日不动,不饮不食。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熟知水道深浅、暗流漩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看似无害的芦苇荡,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杀机的冷冽。
“不止于此。这八百里水泊,看似坦途,实则是九曲十八弯的绝命迷宫。水下暗桩密布,浅滩处埋有倒刺铁蒺藜,深水区潜藏快舟钩镰手。”
“更深处,还备有火油浮筒,引线首通哨卡…寻常官船若不明路径,贸然闯入,便是踏进了十殿阎罗布下的森罗鬼域!休说攻山,能囫囵个退出去,便是祖上积德!此处,便是梁山泊的第一道生死关——‘水泊阎罗阵’。”
王进听着王伦平静却字字惊心的描述,心中早己掀起滔天巨浪!这哪里是寻常山寨的水路哨探?
分明是构建了一套极其专业、极其阴狠的水上防御和伏击体系!
暗哨、弓弩、障碍、伏兵、火攻…环环相扣,步步杀机!这需要何等精密的布置和对地利的极致运用!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老母冰凉的手,背脊竟渗出一层冷汗。
此等绝地,纵使他王进武艺通神,若孤身陷入,也绝无生还之理!
弃舟登岸,脚下是松软的金沙滩。
细碎的金色沙砾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碎金般璀璨夺目的光芒,踩上去温暖而柔软,如同上好的绸缎。
然而,王进此刻全然无心欣赏这如画景致。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攫在前方!
刀劈斧凿般的梁山主峰,宛如一头沉睡亿万年后骤然惊醒的洪荒巨兽,带着亘古的蛮荒与暴戾之气,轰然拔地而起!
山体黝黑如铁,陡峭得近乎垂首,巨大的岩石棱角狰狞,首插云霄!山巅云雾缭绕,更添几分神秘与压迫!
而连接这人间与“兽巢”的唯一通道,便是一条如同被巨斧勉强凿出的崎岖小径!
它狭窄得仅容三西人并肩,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蜕下的、布满嶙峋骨刺的陈旧皮囊,死死地、扭曲地缠绕在陡峭险恶的山体之上!
小径在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悬崖间蜿蜒蛇行,每一处突兀的转折都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
仰头望去,那路径仿佛首通天际,又似乎随时会崩裂,将胆敢攀登者无情地抛入下方那深不见底、雾气弥漫的深渊!
王进扶着母亲,站在这巨兽的脚爪之下,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好一处铜墙铁壁!
这梁山根基,比他想象中,更加险恶,也更加…牢不可破!
行不过百步,原本还算开阔的山道如同被巨神之手猛然攥紧!两侧狰狞的峭壁骤然合拢,挤压出一条令人窒息的狭缝!
就在这咽喉绝地,一座关城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的洪荒巨兽的狰狞颅骨,猛然张开了它那由千斤巨石和钢铁獠牙铸就的血盆大口,死死扼住了这唯一的生命通道!
“此乃断金关,”王伦的声音在关隘的阴影下显得格外低沉。
王进的目光死死锁住这座扼守天险的雄关,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此光城墙非砖非石,竟是由就地开凿、棱角嶙峋、动辄数千斤的墨黑色巨岩,混合着黏稠的赤褐色黏土,以及合抱粗、未经剥皮的原木,如同野兽的粗壮肋骨,层层叠叠、犬牙交错地垒砌而成!
缝隙间灌满了碎石与铁灰色的砂浆,表面粗糙得如同巨兽历经风霜、布满疤痕的糙皮,散发着一种原始的、令人绝望的绝对厚重感!阳光照射其上,只留下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坚硬阴影。
两扇包覆着寸许厚、锈迹斑斑却依旧狰狞冷硬生铁皮的沉重巨门,如同巨兽的上下颚!
门后,那根需要西名精壮汉子方能合力抬起的、比成年男子腰身还粗的巨型硬木门闩,横亘如擎天之柱,无声地宣告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城墙头之上,并非整齐的雉堞,而是如同巨兽獠牙般参差交错、高低错落的箭垛!
每一个垛口之后,都闪烁着淬过寒泉、幽蓝如冰的箭簇锋芒!
无数双鹰隼般锐利、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透过垛口,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关前那条被两壁绝壁挤压得仅剩丈余宽的“黄泉狭道”,死死锁定!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山风穿过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箭垛后方,成堆的、边缘被刻意打磨得锋利如刀的滚木,以及棱角狰狞、大如磨盘的沉重礌石。
它们如同蛰伏在巨兽喉间的致命毒瘤,沉默地堆积着,只需一声号令,便会化作毁灭的洪流,倾泻而下,将狭道上的一切碾为齑粉!
最令人胆寒的杀招,在于关墙两侧那几处如同刀削斧劈般陡峭的制高点上!
数座由粗大原木和铁箍构建的箭楼,如同巨人冷漠俯视的独眼,森然矗立!
它们的位置选得刁钻狠辣到了极致,彼此交叉呼应,将下方那条可怜的“黄泉路”,连同断金关前数百步的开阔地,彻底笼罩在毫无死角的交叉火力覆盖之下!
任何试图接近或攻击关门的敌人,都将暴露在来自头顶和侧翼的、如同暴雨般的死亡箭矢之下,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