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锈锁链
马厩的破瓦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沈微蹲在青石板前,指尖悬在第五具尸体的手腕上方。
陶灯芯结着豆大的灯花,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草垛上像只蜷缩的鹰。
"系统,紫外线灯强度二档。"她低声说,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昨夜抓贼时的热血还未完全褪去,可此刻后颈却泛起凉意——这五具尸体在驿站后院停了三日,按理说早该腐坏发臭,偏生皮肤还带着活人般的青白色,像被什么东西镇住了生机。
光束扫过尸体腕部的瞬间,沈微的呼吸顿住了。
原本被泥沙覆盖的皮肤下,浮现出两道深紫色的勒痕,像两条扭曲的蚯蚓。
更让她瞳孔微缩的是,在勒痕边缘的皮下组织里,密密麻麻嵌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在紫外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她取出银制探针轻轻挑开一点表皮,颗粒沾在针尖上,凑近鼻尖能闻到铁锈混着血腥的气味。
"系统,匹配毒理库铁锈反应模拟。"她的声音发紧。
陶炉里的艾草香飘过来,混着尸臭首往鼻腔里钻,可她的注意力全锁在探针上——系统提示音刚在脑海里响起,她就猛地站起,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铁锈与人体汗液长期反应,形成三氧化二铁结晶。"她喃喃重复系统给出的数据,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验尸箱。
箱底母亲咳血的帕子还带着余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慌——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商队,能被铁链锁到皮下嵌进铁屑,至少被囚禁了半个月以上。
"小虎!"她突然拔高声音,惊得草垛里的蛐蛐噤了声。
马厩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扎着羊角辫的少年探进头来,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枣饼:"微姐,我、我在擦赵婆的药罐呢......"
"去后墙根,沿着墙根一寸寸找。"沈微扯下腰间的帕子裹住手,将探针上的金属颗粒包好塞进他手心,"找有没有断裂的铁链,或者埋过重物的土坑。
要是看见砖缝里有暗红的东西,连土带砖都给我挖回来。"
小虎的喉结动了动,枣饼屑顺着下巴掉在粗布短衫上。
他盯着帕子里的金属颗粒看了两秒,突然把枣饼往怀里一塞,撒腿就跑,草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微望着他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如果地窖里真有铁链,那刘大石说的"打家劫舍",怕不是个幌子。
后墙根的土比别处松。
小虎的手刚扒拉两下,就有细碎的砖渣簌簌往下掉。
他蹲在塌陷的土坑边,指甲缝里全是泥,突然被什么硬物硌了手。
"微姐!"他的叫声带着破音,"是铁链!老长一截呢!"
沈微赶到时,小虎正用树枝挑着半截铁链。
链条有拇指粗细,表面的红锈结得厚,像裹了层干血。
她戴上竹篾手套接过,指尖刚碰到锈层,就有细碎的颗粒簌簌往下掉——和尸体腕部的金属残留一模一样。
"把土坑再挖大些。"她的声音发沉,"找有没有别的东西。"
小虎的手开始发抖。
他挖到第三块砖时,指尖触到了油腻的金属。
那是枚铜钉,钉帽上粘着黑褐色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沈微捏着铜钉凑到鼻尖,油腥味混着点松香味——这是熟桐油,常用来保养木具,可驿站里的桌椅都破得掉漆,谁会用这么金贵的东西?
"他们在组装器械。"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
小虎抬头看她,见她盯着铁链上的扣环,眼底的光比陶灯还亮,"铁链扣环有磨损,说明经常开合;铜钉上的桐油没完全干透,说明组装时间不长。
这些人......"她顿了顿,喉间泛起苦涩,"是被当货物运的。"
马厩外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
沈微转身时,正看见赵婆押着两个盗匪走进来。
那两人的嘴被破布堵着,腿上还沾着马厩的草屑,见沈微盯着他们,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刘大石在柴房撒泼呢。"赵婆抹了把脸上的汗,麻绳在她掌心勒出红印,"说要见官,说我们冤枉好人。"
沈微的手指无意识地叩着验尸箱。
她想起昨夜刘大石举刀时的狠劲,想起他踹翻茶桌时眼里的贪婪,此刻却突然笑了:"冤枉?
那正好问问他,铁链上的锈是不是他擦的。"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刘大石瘫在草堆里,脚踝上的麻绳松了半截——他显然试过挣扎,可赵婆的捆法是当年在镖局学的,越挣越紧。
见沈微进来,他先是一怔,随即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被烟熏黄的门牙:"小娘子这是要审我?
不如把我放了,咱们分点银子......"
"分什么银子?"沈微打断他,将铁链"哐当"甩在地上。
刘大石的笑僵在脸上,目光扫过铁链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你说你们劫的是商队。"她蹲下来,与他平视,"可商队的人手腕上怎么会有铁链勒痕?
地窖里的铁链,和尸体上的金属残留分毫不差。"她举起那枚铜钉,"还有这东西,熟桐油泡过的,你驿站里的破桌子可配不上。"
刘大石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盯着铜钉看了片刻,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撞在柴房的泥墙上,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小娘子倒是聪明!
你以为我们只是打家劫舍?
告诉你吧,这驿站早就不做正经生意了......"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条吐信的蛇,"上面的人要的是'货',不是钱。
那些商队?
不过是来试货的!"
"什么货?"沈微的手按在验尸箱上,指节发白。
刘大石的笑里带上了癫狂:"活的、能喘气的......"
"咚——"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沈微猛地站起,柴房的木门被风撞得"啪啪"响。
她掀开草帘往外看,只见东边的天际扬起大片尘土,像条黄色的巨龙,正朝着驿站方向滚滚而来。
"是官差?"赵婆从马厩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半截铁链,"这大半夜的......"
"不是官差。"沈微的声音发冷。
她闻过太多血与火的气味,那尘土里混着铁锈和马粪味,分明是马队急行留下的。
她转头看向刘大石,对方脸上的癫狂己变成惊恐,喉结动了动,却被她截断话头:"小翠!"
缩在墙角的婢女猛地抬头,怀里的茶碗底还沾着茶渍。
"回村找阿牛,让他带十个青壮年抄近路去镇里报官。"沈微将铁链和铜钉塞进验尸箱,又把那包金属颗粒贴身藏好,"路上别停,看见人就喊救命。"
"那你......"
"我守着证据。"沈微摸了摸箱底的玄鸟令牌,母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真相藏在数字里。"可此刻她明白,真相更藏在这些沾着血锈的铁链里,藏在铜钉的油渍里。
马队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微站在驿站门口,望着尘土中逐渐清晰的旗帜,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新型金属残留物,是否解锁'金属成分识别'功能?"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铁链碎屑,暗红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远处传来马嘶声,夹杂着刀剑出鞘的脆响。
沈微将碎屑攥进手心,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锈迹上,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解锁。"她轻声说,目光扫过验尸箱上斑驳的光影。
马队的灯笼己经能看清颜色了。
沈微转身跑向马厩,衣角带起一阵风,将柴房里刘大石的尖叫远远抛在身后——她知道,这场由血锈锁链拉开的幕布,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