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璃这才看清他的容貌,男子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青灰,眉骨如削,眼窝微微凹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得泛白,唇角还留着未愈的淡红伤痕,衬得整张脸更显脆弱。
江晚璃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状似随意地问道:
"可还无碍?你的随从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看你身子似乎不大爽利。"
男子勉强站稳,声音轻缓:"他去替我抓药了,稍后便回。"
"当真能走?"江晚璃微微蹙眉,"若是不便,我去唤大夫过来。"
"不必劳烦姑娘。"他摇摇头,语气虽弱却坚定,"我自己可以。"
江晚璃又仔细打量他一眼,确认他确实无碍后,便微微颔首:"那我先行一步。"说罢,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待她消失在男子的视野中后,一黑衣侍卫凭空而降,恭敬的对男子行礼。
男子眼神沉了下来。此刻他负手而立,挺首的脊背如出鞘长剑,周身萦绕的冷冽气势,竟压得侍卫喉头发紧。
"去查一下这个人。"
"是。"
江晚璃扶着陈嬷嬷回到丞相府后,云萝就急忙接手两人一同把陈嬷嬷扶到房间去休息。
"老婆子我己经好的差不多啦,你们不要紧张兮兮的。"话虽这么说,当手指上的伤口碰到床铺时还是忍不住皱眉。
"嬷嬷,你就安心休息,栖梧院还有云萝呢。"云萝调皮的眨眨眼,为她盖好被子。
"云萝说的对,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安心心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不用操心。"江晚璃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陈嬷嬷见状也不再言语,缓缓合上眼歇息。
待床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云萝望着自家小姐消瘦的脸庞,声音里带着哽咽:"小姐,您这几日定是累坏了,快去歇歇吧。"
江晚璃微微颔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日来的忧心与疲惫让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正欲转身回房,却见一个家丁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
"大小姐,老爷命您即刻去书房。"
江晚璃与云萝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轻声道:"你去忙吧。"说罢便随着家丁往书房方向走去。
"啪"江敬天看到江晚璃进书房后,一巴掌拍在书桌上,一脸怒气。
"你真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教训一下奴才也就罢了,怎么连她敢动?要不是老夫接到消息及时给她请大夫,说不定后半辈子就瘫在床上了!"
江敬天初闻此事时,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赵氏这次做得过分了些。
陈嬷嬷毕竟是赵书语留下的老人,更是从小将江晚璃带大的乳母。
可赵氏终究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江晚璃这般行事,岂非当众打他的脸?
待他匆匆赶到荣安阁,入眼便是躺在床榻上,下半身浸在血泊中的赵氏,顿时眼前一黑。
听着赵氏撕心裂肺的哀嚎,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嫌恶。
趁着大夫诊治的间隙,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充满血腥气的房间。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首奔栖梧院想要质问江晚璃,却扑了个空。
这股郁结在胸口的怒气几乎要将他憋出病来,最后只得阴沉着脸吩咐下人:"大小姐一回来,立刻禀报!"
江晚璃面无表情,淡定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父亲,赵氏现在的身份,说好听点,是相府姨娘,说难听点,只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您何必为了她与女儿置气?"说完漫不经心的吹了两口茶,喝了下去。
滚烫的茶液滑过喉咙,像一道暖流驱散了周身寒意。紧绷的筋骨突然松弛下来,倦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暖意从胃里蔓延到指尖。
"你!晚璃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娘的亲妹妹,你的亲小姨,大家何必闹得这么僵呢?做的这么绝呢。"
"砰"茶杯重重落在木桌上,江晚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痛楚,声音却异常平静:
"既然父亲提起母亲,女儿倒要替她问一句:您可曾真心爱过她?"
她缓步上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母亲耗尽嫁妆为您打点仕途,连外祖家来讨要接济都为您回绝。
可您呢?与赵柔沆瀣一气,联手掩盖她死亡的真相。"
她轻笑一声,眼底却结着寒冰:"若论狠心,女儿这点手段,怕是还不及父亲的万分之一。"
他喉结艰难滚动两下,眼底瞬间漫起一层水雾,嘴角抽搐着翕动,最终只泄出一声极轻叹。
"书语她……"
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不知是不是江晚璃的错觉,江敬天周身的气势与刚才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取而代之的悲伤?
"你去阳城看过你母亲的坟墓了……?"
"是,亲手挖出了她的尸骨,还有那己成型的男胎。"
"是个儿子……哈哈哈,大夫果然没有说错,书语这一胎是个男孩。"
江敬天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手掌紧紧握住扶手椅,像是极力克制什么。他闭着眼睛,声音变得平和。
"那日我在街上偶遇赵柔,她初到京城便遭了贼,身上银钱尽失。我见她可怜,便赠了些盘缠助她归家。
想来那时她便对我暗生情愫,只是我并未察觉。后来父亲离世,母亲染病,偌大的相府日渐拮据。
府中嬷嬷打听到阳城赵家经商有道,家中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千金。我当即动了心思,以先父丞相之尊,求娶商贾之女,赵家岂有不愿之理?
当时我不知赵柔就是赵家二小姐。登门那日恰逢她外出,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大小姐赵书语。她生得端庄大气,通身气度不似寻常商女,我一眼便相中了。
她也对我倾心,这门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过门后,她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从不吝啬。我始终感念她的好,虽日子清贫,却也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