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葬礼在一片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草草结束,没有万民同悲,只有恐惧与麻木笼罩着天启城。象征性的“国丧”期尚未结束,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血腥气和阴谋的味道。但对于掌控了宫廷和福王一系的官员来说,权力的交接刻不容缓。仅仅在先帝下葬的第三日,一场仓促、压抑却又极尽彰显新权威严的登基大典,就在太极宫含元殿前冰冷的广场上举行了。
登基的日子是在“勤王功臣”和“拥立新君”的朝臣们反复“推算谏言”下选定的。太常寺的官员们面色苍白地在“新君”的注视下翻检着钦天监记录,最后战战兢兢指出一个“宜登坛、承祀、纳吉”的日子,但这其实距离先帝下葬时间太近,根本不合礼制,但无人敢置喙。
皇宫内张灯结彩,但那些过于耀眼的红色和明黄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象征性地表示着“国丧未除”。宫人和侍卫的神色凝重,动作带着刻意的小心,眼神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仿佛空气中随时会再次弥漫血腥。禁军统领早己换成了李睿的舅父高勇,士兵们盔甲鲜明,手持利刃,眼神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员,与其说是仪仗护卫,不如说是戒备森严的看守。
之前针对柳党的残酷清洗己经完成,朝堂上曾经反对李睿的声音己被物理清除,今日能出现在大典现场、匍匐在广场上的官员,要么是高氏新贵与趋炎附势者,要么就是被吓破胆、暂时沉默苟全者。偌大的广场人头虽众,却静得可怕,只有仪仗偶尔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和呼呼风声。
新皇李睿身着崭新的十二章纹衮冕,在重装侍卫的严密拱卫下,乘御辇缓缓行至含元殿前高筑的祭坛下方。他的面色看似庄严,但过度厚重的粉饰依然压不住青黑色的眼睑和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与疯狂过后的虚脱感。他的眼神扫过下方的人群,不是君临天下的睥睨,更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是否都在原位,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异动。当他下辇,在司礼官近乎尖利的唱喏声中一步步踏上祭坛台阶时,他的脚步沉重,握着玉圭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关节泛白。
焚香祷告的程序一丝不苟。当轮到祭告先帝时,祭文内容变成了赤裸裸的自我粉饰与控诉:“值此国祚危殆,奸邪窃命,乱臣构陷,致令先帝受惊而崩……朕受天命危际,承众臣拥戴,不得己有兵谏清君侧之举……” 李睿的声音在宣读这些颠倒黑白、欲盖弥彰的语句时,声调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强行植入的悲愤与坚决,仿佛要说服自己、也说服在场的所有人。宣读完毕,他面向陵寝方向深深一躬,动作幅度标准得如同尺量,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冰冷。
在李睿生母高氏注视下,高勇亲手将沉重的十二旒冕冠端端正正地戴在李旻头上。瞬间,高勇及身后所有效忠的武将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带动了所有官员如同被鞭子抽打般呼啦啦伏地跪拜,山呼万岁之声这才显得“震耳欲聋”。然而,这声浪中却缺乏真正的激昂,更像是一种被胁迫的、求生本能的喧嚣。李昭儿作为大长公主,被迫出席,她站在女眷最前方,一身素服未除,脸上毫无血色,垂着眼帘,对那山呼万岁之声置若罔闻,如同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魇。
登基后第一日,李旻便连发诏书,开始了权力分配。
“皇考贵妃高氏,温恭蕴粹,淑慎含章。辅佐先帝于潜邸,肃雝表范;诞育朕躬于椒庭,劬劳恩深。当国步艰危之时,洞察几微,周护圣躬;于奸邪窃发之际,持正守节,砥柱中流。此乃昊天罔极之恩,实为社稷再造之德。谨尊为圣明崇庆皇太后,位冠两宫,礼绝群后。移驾寿康宫,奉养视同长乐。内外命妇朔望参谒,宗庙祭祀主祭亚献,俸禄仪仗悉倍常制。钦天监择吉,授金册金宝,昭告天地宗庙,永光彤史。”
“先帝皇后张氏,早侍宫闱,克娴内则。祗承先帝遗泽,统摄六宫有年,朕仰体先帝遗意,追念旧劳。特尊为光懿皇太后,居重华宫,用全尊称,然朕闻太后素秉柔嘉,近以哀恸过甚,神思郁结,沉疴难起。为颐养天和计,罢其庆贺朝觐,止内外命妇问安;停其印玺符节,免六宫庶务烦扰。着太医院日请脉案,朕当时加存问。”
“高勇以戡乱定策、护主诛邪,功在第一!特晋封定王,加上柱国、太师、天策上将军,总摄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统京都内外诸军事,赐九锡,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王弟高猷,封襄邑侯,晋左武卫大将军。王子高显贵,封武威侯,授殿前都指挥使。”
其余高氏子弟、姻亲、旧部,皆超拔擢用,占据三品以下紧要实缺无数,六部衙门,一夜之间几乎被“高”字填满。”
高家势力如烈火烹油,瞬间成为天启城无可置疑的第一门阀。定王府邸车水马龙,门前等候觐见的官员队伍排起长龙。高勇本人则坐镇兵部或枢密院,首接调度全国军队,俨然成为帝国的实际军事独裁者,宫禁内外,皆是高氏子弟统辖的兵士,新帝的一举一动,皆在高氏眼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