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勇的西南平叛之旅,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从繁华的京城到艰险的蜀道,未经实战磨练的军队早己疲惫不堪,沿途州府慑于高家往日淫威或敷衍,或暗中与郭茂眉来眼去,补给时断时续,克扣严重。
高勇刚愎自用,又不懂山地作战,其麾下将领多是高氏裙带关系者,贪婪怯战,刚进入蜀境不久,就在一处预设的峡谷中被郭茂诱敌深入,伏兵西起。
三万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前锋临阵倒戈者甚多,中军崩溃,后军争相逃命,互相践踏。在险峻地形中,兵败如山倒的景象极其惨烈,高勇在亲兵掩护下弃马换装才狼狈逃回,所部逃回者十不存一。数万将士,连同无数军械粮草,尽数落入郭茂之手,西南门户彻底洞开,郭茂声势大涨,俨然成为一方霸主。
而东南战场,却上演了截然不同的剧本。
董昌稷抵达东南后,立刻展现了其铁腕手段和老辣权谋。整饬军纪,杀人立威: 他第一时间以贻误军机、克扣军粮为由,当众斩杀了几名由朝廷勋贵子弟担任但懈怠无能的将领,此举既立威又清除异己,再通过迅捷的抄没家产,获得了一大笔钱用于犒军。
他以铁血手段震慑军队后,立刻展示怀柔。开仓放粮,厚赏作战勇猛之人;提拔有能力却受排挤的中下级军官,迅速培植嫡系,严令不得扰民;甚至私下接触与徐枭有矛盾的小股海寇势力,许以重利分化瓦解。
在掌握了徐枭主力藏匿的岛屿位置后,董昌稷利用投降的海寇带路,组织了一支精锐敢死队,这支队伍由他带来的少量洛州老兵和选拔的悍将率领,趁大雾之夜乘坐快船发起奇袭!水陆并进,首捣徐枭老巢。徐枭猝不及防,仓促应战,虽骁勇彪悍,但在董昌稷严密的战术和绝对优势兵力的围剿下全军覆没,徐枭被阵斩枭首,大小头目非死即俘,东南海寇之患,被董昌稷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
捷报以最快速度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奏报中不吝夸大战果,将一场剿匪战役描绘成拯救国家命脉的旷世奇功。同时,他动用朝廷喉舌和江湖说书人,在东南及京畿大肆宣扬“忠武王神威,力挽狂澜,东南得以安靖”的威名。一时间,董昌稷“能臣”、“干将”、“国之柱石”的美誉在恐慌的京城中传播开来。
董昌稷带着巨大的声望和未被削弱的嫡系武力返回天启城。高勇却只能灰头土脸地躲在府中不敢出门,甚至不敢进宫请罪。西南的惨败和东南的大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董昌稷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御前会议商讨平西南方略”为由,将高勇“请”至忠武王府。
没人知道那晚王府密室里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早朝,董昌稷的第一道奏章,就彻底宣判了高家的灭亡。
定王高勇丧师辱国,畏敌怯战,指挥失当,畏罪潜逃,更查出其军中贪污军饷、任用私人、克扣军粮、军械朽坏等多项重罪!其弟高猷、其子高显贵等人亦有侵吞库银、营私舞弊、交通叛匪等罪证!
董昌稷当庭震怒,以“辅政大臣”和“刚建立殊勋”的绝对权威,在新帝李睿苍白而惊恐的注视下,行使总摄朝政大权。
高勇被褫夺一切爵位官职,废为庶人,由忠武王府亲兵当场押入宗正府严加看管,不久后即“病逝”狱中。
高猷、高显贵等高氏核心子弟斩立诀!抄没家产!妻女充为官奴!
吏部、兵部、京师要害部门中所有依附高氏的官员,或己掌握罪证的首接下狱问斩,其余一律革职查办,一时间牵连数百人,京城官场瞬间空出大片位置。
这次清洗比之前针对柳党的更加彻底、更加血腥。所有被裁撤或处决的职位,在董昌稷“举贤不避亲”的名义下,迅速被他从洛州带来的核心班底和沿途吸收的地方亲信瓜分一空,六部九卿等要害位置,尽入其手。
李睿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却感觉如同坐在冰窟之中。朝堂之上,殿下俯首叩拜的,几乎清一色是董昌稷的走狗,仅存的几个前朝老臣,眼神躲闪,大气不敢出。他看向董昌稷,对方回以谦恭而温厚的躬身行礼,但那眼角眉梢透出的满意和掌控感,却让他不寒而栗。
高家,这个他一度视为束缚的外家、同时也是他血缘上的依靠和唯一勉强能与董昌稷抗衡的力量,在短短数日内就被连根拔起、彻底碾碎。他当初“驱虎吞狼”,如今猛虎不仅未伤,反而更加强壮,而他自己却亲手除掉了唯一能对老虎咆哮两声的看家犬。
后宫里,母后崇庆皇太后高氏在得知兄弟倒台、子侄问斩后,几近疯癫,被董昌稷以“需要静养”为由,强行迁往冷宫偏僻院落软禁,身边宫女太监全部换成了董昌稷的耳目。
他的身边,无论是朝臣、内侍、宫女、甚至侍卫,都充斥着董昌稷的心腹,他被无形的、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一举一动都在董昌稷的注视之下,他发出的每一道诏令,都必须得到忠武王府的首肯。如今的他,比登基前被软禁时更加孤独,更加恐惧,他不再是夹在两大势力中的傀儡,而是彻底沦为唯一霸权者董昌稷脚下的摆设。
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依旧,却寂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董昌稷的目光,如同巨兽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天启城。下一个被吞噬的目标,还会有谁?
而冷眼旁观的李昭儿,看着这权力格局的最后蜕变,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知道,父亲的仇,三哥的死,二哥的疯狂,以及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最终的清算,都要落到那个名为忠武的窃国者身上。暴风雨前的死寂,己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