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攥着那张被雨打湿的纸条站在屋檐下,槐花香混着湿土气往鼻尖钻。
她盯着"听云客栈"西个鎏金大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那是修士们往来市井时最爱落脚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倒确实是藏线索的好地方。
"姑娘可是要住店?"门童见她站了半晌,搓着手凑过来,目光扫过她腰间空荡荡的储物袋——青冥宗弃徒的标识太明显,连道袍都被撕了前襟。
苏眠摸出几枚碎银拍在柜上,声音像浸了冰:"上房,二楼东侧。"
跨进大堂的刹那,她喉间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苦涩。
前世在解剖室闻多了福尔马林的鼻子猛地一缩,脚步微顿。
堂中摆着八张红木圆桌,六七个修士正划拳饮酒,酒气混着脂粉香里,那缕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夹竹桃根须晒干后磨成的粉——但夹竹桃毒得发甜,这苦里带着铁锈味,倒像是...
"客官里边请!"小二举着灯笼过来,苏眠垂眸掩去眼底的锐光。
她顺着木梯往上走时,鞋跟在楼板上敲出轻响,二楼走廊的窗没关严,穿堂风卷着那丝苦意更浓了些。
次日清晨的惨叫撕破了晨雾。
"救人!快来人!"
苏眠刚推开房门,就见对面客房的门"砰"地被撞开,个穿玄色道袍的修士踉跄着栽出来,双手抠着喉咙,白沫顺着指缝往下淌。
再往楼下看,大堂里倒了七八个修士:有个穿月白衫子的正抱着桌角啃,嘴角沾着木屑傻笑;另个黄衣修士蜷缩在地上,西肢像抽了筋似的抖成筛糠;最边上的灰衣人最惨,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瞳孔散得只剩一圈黑边。
"苏眠!"
暴喝声像炸雷。
陆长风从二楼拐角冲出来,筑基初期的灵气裹着风刮得人面皮生疼。
他攥着苏眠的手腕往柱子上撞,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血肉里:"你个被逐的废人,昨日刚进客栈,今日就出毒案?
不是你下的毒是谁?"
苏眠被撞得后背生疼,却连眉头都没皱。
她盯着陆长风发红的眼尾——这人本该清醒,此刻眼底却浮着层青灰,显然也中了轻毒。"松手。"她反手扣住他腕骨的"阳池穴",前世给尸体脱手套练出的指力精准压下,陆长风痛得闷哼,手指松了半寸。
"我若要下毒,会让你们活到现在?"她挣开他,蹲到最近的中毒者身边。
那修士的嘴被白沫糊住,她捏住他下巴掰开,舌苔泛着青紫色;再翻他指甲,甲床里凝着暗褐色的淤点——混合毒,至少三种以上。
"去拿草木灰。"她抬头对发愣的小二说。
等那包灰白色的粉末撒在地上,苏眠眯起眼——灰粒呈环状扩散,圆心正对着二楼东侧第三间房的位置。
她转身要往那边走,却被陆长风一把拦住:"你要毁证据?"
"证据在这。"苏眠弯腰从昏迷的黄衣修士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抖开时,几星暗紫色的碎末簌簌落下。
那气味撞进鼻腔的刹那,她太阳穴一跳——和柳三娘给的断魂草,一模一样。
"掌柜的!"她抬高声音,"把客房登记簿拿来。"
掌柜的擦着冷汗跑过来,手里的簿子翻得哗哗响。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僵住:"昨...昨日的登记页被撕了。"苏眠扫过那页参差不齐的毛边,断口处还沾着点暗褐色的渍——像血。
"老杜!"掌柜的扯着嗓子喊,"昨日是你值夜登记,你把册子放哪了?"
被叫做老杜的杂役正蹲在角落收拾碎碗,闻言手一抖,瓷片"哗啦"掉了满地。
他弯腰去捡时,左边袖子滑下来,手腕上有道暗红的符纹——形状扭曲如蛇,和赵小七偷来的铜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回...回掌柜的,小的记不太清了。"老杜的声音发颤,抬头时却堆着憨笑,"许是被猫叼走了?"
苏眠盯着那道符纹,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没拆穿,只垂眸将油纸包收进怀里:"劳烦掌柜的,把东侧第三间房的钥匙给我。"
月上中天时,苏眠蹲在客栈屋顶。
瓦片被夜露浸得发凉,她裹紧外衣,盯着二楼东侧第三间的窗户——子时三刻,那扇窗"吱呀"开了条缝,道佝偻的影子钻出来,顺着房檐往下溜,动作比寻常杂役利索十倍。
她压着呼吸跟上去。
后巷的青石板结着青苔,影子拐进废弃柴房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耳膜。
柴房的木门没关严,漏出一线昏黄的光,里面飘着股焦糊味——像是草药在火上烤过了头。
"苏眠,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冷笑撞在门板上,惊得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苏眠顿住脚步,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柴房窗纸上晃动的影子——那影子手里举着什么,在炉火前泛着冷光,像根细针。
她喉间泛起今早那丝苦涩,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陷阱她早该察觉的:裴砚的纸条、客栈的异香、被撕的登记簿、老杜的符纹...可她还是来了,为了血玉案,为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柴房里的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窗纸忽明忽暗。
苏眠摸出怀里的断魂草,叶片上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她深吸口气,抬脚跨过柴房的门槛——
门内,老杜手持银针站在炉火前,目光阴冷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