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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眠将陶瓮碎片和半张残纸摊在木桌上时，窗外的月光正顺着窗纸缝隙爬进来，在"血玉之毒"西个字上镀了层冷银。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纸背的蛇形符纹，与老杜手腕上那道被尸斑覆盖的纹路重叠——三天前在义庄，她用酒精擦拭老杜尸体时，那道暗红符纹才从青紫色尸斑下显出来，当时只当是普通刺青，如今看来，竟像是根线头，正将二十年前的血玉案与今夜的毒案，慢慢拧成一股绳。
"啪嗒"一声，瓷碗落在桌上的脆响惊得她抬眼。
陆长风倚在门框上，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捂着胸口——他是中毒最轻的那个，今早喝了她配的解毒汤，这会儿气色总算从青灰转回了苍白。
"你画的那时间表，我看了。"他喝药的动作顿了顿，药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筑基期修士毒发慢，练气期快，体寒的比体热的早半个时辰......这毒不是乱下的。"
苏眠没接话，她正用银针对着陶瓮碎片上的暗褐色污渍。
前世解剖台上，她用显微镜看过无数种毒素结晶，此刻虽没有仪器，却能凭颜色和触感分辨——这污渍遇银针先变灰再转黑，是夹竹桃汁混合了少量乌头碱的痕迹，毒性被刻意压制过，像在......试剂量。
"我在苍梧山剿匪时见过这种陶瓮。"陆长风突然开口，药碗在他掌心晃出涟漪，"当时那伙土匪用毒杀了整村山民，带队的毒师外号'墨无痕'。"他喉结滚动两下，"青冥宗十年前发过通缉令，说他勾结魔修，被斩于落霞峰。"
"死了？"苏眠的银针"当"地落在桌上，"那老杜手腕上的符纹，和这残纸的纹路，倒像是同一个模子刻的。"
"未必是真死。"
安如雪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她换了身月白衫子，发间的珍珠簪子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手里却捏着张泛黄的纸——青冥宗内门通报的密文，边角还盖着玄铁印。"三年前，有人冒用墨无痕之名往宗里递了封血书，说要替父申冤。"她将密信推到苏眠面前，"宗里查过，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被护山阵绞成了血雾。"
苏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小七三天前在街头塞给她的铜牌，背面刻的正是蛇形纹；老杜尸体上的符纹，与残纸纹路分毫不差；还有枯井里那半张"血玉之毒，可用作引"的纸......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成旋涡，最后凝成一句话：有人在借墨无痕的壳，做局。
"目标是青冥宗。"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到的冷锐，"二十年前血玉失窃，七位长老陨落；这三年灵脉枯竭、修士暴毙，现在又有人用血玉毒试药......"她抓起桌上的陶瓮碎片，"他们在找当年血玉里的东西，或者......"
"或者要让青冥宗再塌一次。"安如雪替她说完，珍珠簪子在发间轻轻一颤。
夜更深了。
苏眠蹲在客栈地窖的通风口前，手里攥着个陶瓶。
瓶里装的是她用松烟墨和醋调的烟雾试剂——前世痕检科用来找通风管道的土办法，烟遇风会变浓，能顺着气流找出藏毒的暗道。
"我在屋顶守着。"安如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瓦片轻响，"要是有人跑，我截着。"
苏眠没应声。
她拔开瓶塞，深吸一口气，将烟雾猛地灌进通风口。
黑色的烟像活物般窜进管道，顺着她白天画的风道图蜿蜒——果然，在靠近柴房的位置，烟突然变急，撞在一块松动的砖墙上。
"砰！"
砖墙轰然倒下的刹那，一个灰衣身影从洞里窜出来，手里还攥着个淬毒的飞针。
苏眠就地一滚，飞针擦着她耳尖钉进柱子，发出"嗤"的轻响。
那人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一道白影拦住——安如雪不知何时从屋顶跃下，素白的衣袖甩起，竟卷住了灰衣人的脚踝。
"说，谁指使的。"安如雪的珍珠簪子抵住灰衣人的咽喉，月光下，那簪子的尖端泛着冷光，哪是什么首饰，分明是淬了麻药的细剑。
灰衣人抖得像筛糠，话没说先哭了："是玄音长老！
三年前他说要替我爹报仇，让我混进客栈投毒试药......"他突然瞪大眼睛，"不、不对，他说他是替墨无痕大人办事！"
苏眠的呼吸骤然停滞。
玄音长老——二十年前血玉案里，正是他亲手给原主戴上了锁魂链，说她"偷玉引灾"。
当时她跪在演武场，玄音的道袍上沾着师姐的血，如今想来，那血说不定本就该属于他。
天快亮时，苏眠将证物收进青布包裹。
陶瓮碎片、半张残纸、灰衣人的供词，还有从玄音长老当年卷宗里拓下的手书——这些足够让县衙立案，可她刚跨出客栈门，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冷风。
"小心！"
裴砚的声音像片碎冰砸进她耳里。
苏眠本能地旋身，一柄淬毒的短刃擦着她左肩划过，在门框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是蚀骨毒，专破修士护身灵气。
袭击者裹着黑袍，招式却熟练得可怕。
苏眠退到墙角时，看见他出剑的手势：食指点剑脊，手腕翻三次，正是青冥宗内门"流云十三式"的起手式。
"退到我身后。"裴砚的身影突然凝在她身侧，他的手穿过她的肩膀，指尖凝聚的青光像把透明的剑。
黑袍人挥剑来挡，却见那光剑轻轻一颤，竟首接穿透了他的武器，在他胸口留下道浅痕——不是外伤，更像某种魂体灼伤。
"走。"裴砚推了她一把，声音里带着吃力，"现在暴露，你会和二十年前一样，成为替罪羊。"
黑袍人捂胸后退，趁乱消失在巷口。
苏眠望着裴砚逐渐变淡的身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触感像抓住一团将散的雾，却让她想起昨夜枯井里的风，带着某种熟悉的、像松针般清冽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她第一次认真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裴砚的脚步顿了顿，侧脸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当你准备好面对真相时，我会告诉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散作星芒。
苏眠站在巷口，手里的青布包裹被晨露打湿，远处传来卖早点的吆喝。
她正打算回客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姑娘留步......"
她转身，看见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底露出半截青枝——像是某种药草。
妇人的脸隐在晨雾里，只看得见一双眼睛，亮得反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