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绝境！天价账单压垮希望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光洁的地面像一块巨大的冰，寒气顺着鞋底钻上来，蛇一样缠绕着骨头缝往上爬。夏真真背靠着墙壁，刺骨的冰凉穿透薄薄的衣服，激得她浑身一颤，攥紧的手心里，两张纸被汗浸得濡湿发软，边缘几乎要揉烂了。
一张是诊断书，冰冷的铅字刺进眼底——“脊髓性肌肉萎缩症（SMA）”。她不懂这拗口的专业名词，却死死记住了医生沉甸甸的叹息：“罕见病，进展快……特效药诺西那生钠，首年注射六次，费用……大约七十万。后续每年三次，持续终身。手术和长期护理……保守估计，先准备一百万吧。”
另一张，是催缴单。那串阿拉伯数字长得离谱，后面的“0”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嘲弄地、冰冷地凝视着她。一百万。这数字悬在头顶，像一柄淬了寒冰的巨斧，悬而未落，却己斩断了她周遭所有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肺腑的剧痛。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被这无形的重量一寸寸压弯，压垮。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像无数细小的针，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扎在舌根。这味道盖过了一切，盖过了偶尔推过的药车轱辘声，盖过了远处病房里压抑的咳嗽，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钱。
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烧。白天是快餐店油腻的灶台和永远洗不完的餐盘，深夜是写字楼空旷走廊里拖把划过地面的单调摩擦声。一份份零散微薄的薪水攥在手里，滚烫又冰凉。她一分都不敢动，全部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里，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这点钱，丢进那张催缴单的深渊里，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尊严？那东西早在推开一扇扇门时，被碾碎在门槛上了。
先是姑姑家。她鼓起所有勇气，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姑姑，我妈她……查出来是SMA，要……要很多钱……” 话没说完，姑姑那张涂脂抹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像刀子，毫不掩饰地刮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边的帆布鞋。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哟，这病啊，听都没听过！真真，不是姑姑说你，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表弟马上要升学，哪哪都要钱！别尽想些有的没的，该认命就得认命！” 门在眼前“嘭”地一声关上，带起的冷风扑在脸上，比医院的过堂风更刺骨。
然后是同事。午休时，她艰难地蹭到平日里还算聊得来的小莉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小莉……能……能先借我一点吗？我妈她……” 小莉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闻言手一抖，艳红的膏体差点划出嘴角。她猛地合上镜子，眼神慌乱地左右游移，就是不肯对上夏真真祈求的目光。“真真啊……哎呀，真不巧！我……我刚报名了个瑜伽班，钱都交了！下次，下次再说哈！” 说罢，像避开什么瘟疫，抓起包匆匆起身离开了休息区，留下夏真真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最后是大学时睡在她上铺的闺蜜。电话拨通，她刚哽咽着说出“我妈病了，要手术”，听筒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忙音。再拨，己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微信上刺目的红色感叹号，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世界陡然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孤独地回响。原来，穷病相连，竟如此令人避之不及。
希望像燃尽的纸片，一点点化为灰烬。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灰烬里，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惨白的脸。一个名字陌生的APP推送，字体浮夸得刺眼：“燃眉之急？闪电到账！无抵押，低门槛！” 那“低门槛”三个字，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鬼火，带着致命的诱惑，灼烧着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母亲在病床上日渐枯萎的面容，医生平静却残酷的话语，还有那串天文数字……所有的绝望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垮了仅存的堤坝。
手指带着一种麻木的颤抖，点开了链接。上传身份证照片时，她甚至不敢细看屏幕上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填资料，联系人……她的脑子浑浑噩噩，像被塞满了沉重的棉花。当冰冷的“确认借款”按钮按下去的那一刻，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几乎是同时，手机“嗡”地一震，一条入账短信跳了出来，金额赫然是十万。那串数字在屏幕上闪着冷冰冰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的眼睛，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阴影吞没——紧随其后的还款协议条款，密密麻麻的小字，利息滚动的数字像毒蛇的鳞片，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仅仅迟了一天。
夜色浓稠如墨，黏腻地糊在脸上。夏真真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刚从便利店下晚班，疲惫让她只想快点穿过这条回家必经的、堆满杂物的窄巷。一股浓烈刺鼻的廉价香水味猛地冲进鼻腔，呛得她一阵反胃。三个黑影幽灵般地从巷子口垃圾桶后闪出，悄无声息地堵死了前后的路。巷子里唯一的光源，是远处高楼顶上一个巨大的、不断变换色彩的霓虹招牌，那光怪陆离的光线斜斜地投射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为首的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得能映出巷子墙根腐败的苔藓，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往前一步，那张在变幻霓虹下显得格外油滑的脸逼近夏真真。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露出白森森的牙，却毫无暖意，只有刺骨的冷。
“哟，夏小姐？”声音拖得长长的，像毒蛇吐信，“该还钱了。十万块，连本带利，可拖不得啊。”
夏真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旧帆布包，仿佛那是最后的盾牌。“我……我会还的……再给我几天……”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妈在医院等着救命……”
“救命？”西装男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伸出手，带着廉价香水味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夏真真的下巴，力道很大，强迫她抬起头。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他那张被霓虹灯涂抹得诡异的脸凑得更近，浑浊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就凭你？”他轻蔑地上下扫视着她洗得发白的T恤和旧牛仔裤，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刷盘子？拖地板？拖到下辈子都填不上这窟窿！” 他手上力道加重，捏得夏真真下颌骨生疼。
霓虹灯的光在他眼中诡异地跳跃着，混合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恶意。他咧开嘴，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夏真真的耳膜和心脏：
“不如……去卖啊？”
“卖”字出口的瞬间，夏真真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然后彻底崩塌。眼前骤然一片血红，巷口那巨大的霓虹招牌像是突然爆裂开来，喷射出滚烫粘稠的血液，泼了她满头满脸，灼烧着她的眼睛，吞噬了整个世界。只有男人那张在血光中狞笑的嘴脸，无比清晰，无比恐怖。
一股温热、咸涩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滚落，滑进她因震惊和屈辱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咸。涩。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是眼泪的味道，也是心被彻底碾碎、尊严被践踏成泥的味道。
她尝到了。
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噎得她无法呼吸。原来人绝望到极致，竟是连哭都发不出声音的。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像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枯叶。那两张被汗水浸透的纸，诊断书和催缴单，此刻正死死地揣在她帆布包最里层的角落，薄薄的两张纸，却像两块烧红的烙铁，隔着粗糙的布料，烫着她的皮肉，烫着她的灵魂。
一百万。这个天文数字，此刻化作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比贫穷更冰冷，比高利贷的狞笑更刺耳，比这肮脏小巷的腐臭更令人窒息。它横亘在她和母亲之间，成了一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绝望鸿沟。
巷子深处，一只被惊扰的老鼠“吱”地一声从腐烂的菜叶堆里窜出，仓皇消失在更浓的黑暗里。西装男的手终于松开，留下下巴上清晰的、冰冷的指痕。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西装袖口，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那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夏真真，像看着一件垃圾。“想清楚了，”他轻飘飘地扔下最后一句，转身，锃亮的皮鞋踩过地上的污水坑，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时间不等人。你妈……更等不起。”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口那片扭曲变幻的霓虹光影里。夏真真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垃圾堆旁的破败石像。脸上的泪痕被夜风吹得冰凉刺骨。下巴的痛感顽固地残留着，提醒着刚才那地狱般的瞬间。而怀里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此刻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压得她几乎要跪倒在这肮脏冰冷的地面上。
包里，那两张薄薄的纸——一张宣告着母亲生命正在被“脊髓性肌肉萎缩症”这个拗口的恶魔一口口吞噬，另一张则用一串冷酷的数字精确地标定了吞噬的速度和赎买生命的价码——正无声地燃烧着，灼烤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一百万。
这三个字不再是写在纸上的符号，它变成了实体，变成了冰冷厚重的铁壁，轰然倒塌，将她彻底埋葬在这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窄巷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