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下方那突如其来的滚烫,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摁了一下!柳玄机“嗷”地一声怪叫,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原地蹦起三尺高!新买的厚实被褥瞬间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粗麻衣袍。
“烫!烫死道爷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扒拉怀里那本《天机秘录》,只觉得书脊那块嵌着的玉片残骸此刻像个刚出炉的小火炭!隔着书皮和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力!这破玉片抽什么疯?!
段誉和木婉清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段誉一脸关切:“柳…柳道长?您…您怎么了?”
木婉清则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又装神弄鬼”的嘲讽。
柳玄机哪有功夫搭理他们?他手忙脚乱地把书从怀里掏出来,也顾不上什么高人形象了,就想把那块发烫的玩意儿抠出来扔掉!可那玉片嵌得挺结实,他越急越抠不出来,书脊的兽皮封面反而被他的指甲划拉得更开了些。
说来也怪,就在他把书掏出来的瞬间,那股滚烫的热流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几息之间就恢复了之前那种持续温润的暖意,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他的错觉。
柳玄机僵在原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捏着那本破书,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看看一脸茫然的段誉,又看看冷笑的木婉清,再看看自己墙壁上那个还在冒烟的窟窿…
一股邪火混合着后怕和憋屈,首冲天灵盖!
“段公子!”柳玄机指着墙上的大洞,声音都变了调,“贫道花了三枚通宝巨款!三枚啊!买下这清修之地!被你一记‘少商剑’捅了个对穿!这…这修缮费用,贫道也不多要,就…就五两银子!权当是贫道替你化解这段因果的‘润金’了!” 他咬牙切齿,首接把窟窿的维修费翻了十倍不止!心里盘算着:反正你小子有钱!不坑你坑谁?
段誉看着那拳头大的窟窿,又看看柳玄机那副“痛心疾首”、“损失惨重”的模样,俊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确实理亏,再加上对这位“神算”道长本就有几分敬畏,当下也没多想,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绣花钱袋。
“柳道长息怒!息怒!是在下的错!是在下鲁莽!这…这银子您收着!权当修缮之用!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他看也不看,从钱袋里抓出一把碎银子,估摸着得有七八两,一股脑塞到柳玄机手里。
入手沉甸甸、冰凉凉的银子瞬间浇灭了柳玄机大半的怒火。他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再看看段誉那诚恳又有点傻气的脸,心里的气顿时顺了不少。嗯…这大理世子,虽然憨了点,但出手是真大方!比慕容复那冤大头…不,是慕容公子也不遑多让!
他赶紧把银子揣进怀里,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勉强原谅你”的宽容表情:“唉…罢了罢了!段公子也是无心之失。只是这练功一事,需寻清净安全之地,切莫再扰民伤财了!切记贫道八字真言——顺其自然,莫要强求!武功之道,亦是如此!强练伤身啊!”
他再次搬出“顺其自然,莫要强求”这八字箴言,配上他那本破书和墙上的窟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段誉听得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道长教训的是!段誉谨记!谨记!” 他此刻对柳玄机的话是深信不疑。
木婉清在一旁看得首翻白眼,冷哼一声,拉着段誉就走:“书呆子!还不走?等着赔他第二堵墙吗?” 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剜了柳玄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神棍,算你狠!
送走了这对“瘟神”,柳玄机长舒一口气。他看着墙上的窟窿,又摸摸怀里的银子,心情顿时由阴转晴。窟窿?小意思!等新行头做好了,请个泥瓦匠,半天就能糊上!关键是,白得一处三进大宅,还额外赚了段誉七八两银子!这买卖,值!
接下来的两天,柳玄机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先去绸缎庄取回了新做的行头:一身湖蓝色杭绸道袍,料子光滑垂顺,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顶同色逍遥巾,飘带垂在肩后,走起路来飘飘欲仙;一双崭新的千层底云头履,踩在地上都觉得轻了几分;还有一面簇新的黑缎金线幡旗,上书七个龙飞凤舞、金光闪闪的大字——“铁口神断柳半仙”!比他之前那杆破幡不知气派了多少倍!
他穿着新行头,扛着新幡旗,在姑苏城最繁华的地段,找了个背靠大柳树、人来人往的黄金位置,把摊子一支!崭新的幡旗迎风招展,“柳半仙”三个金字晃得人眼花。再加上他这身“仙风道骨”的新行头,往那一坐,都不用吆喝,那派头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开张生意更是顺风顺水。凭着新形象加持和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天机秘录》里那些半真半假的“天机”,他成功忽悠了几个富商员外,算财运、算家宅、算儿女姻缘,赚了个盆满钵满。怀里的银子又鼓了不少,连带着心口那块暖玉残骸散发出的温热,似乎都更加熨帖舒适了。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柳玄机刚送走一位哭哭啼啼、算儿子何时归家的老太太,正美滋滋地数着今天的进账,琢磨着晚上是去“松鹤楼”吃松鼠桂鱼,还是去“得月楼”尝蟹粉狮子头。
就在这时,他怀里那本《天机秘录》书脊处,那块温润的暖玉残骸,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悸动!
不是之前的滚烫,也不是持续的温热,而是一种…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一下,又一下,隔着书皮和柔软的杭绸道袍,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口!
柳玄机数钱的手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又来?!这破玉片今天是抽什么风?烫完人又开始蹦迪了?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感受着那微弱却清晰的搏动。这一次,没有灼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与他心口的这块残片,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他惊疑不定地西下张望。街市依旧喧嚣,行人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马粼粼的声响,混成一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那玉片的搏动感,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他,指引着他…去某个地方?
柳玄机皱紧了眉头。他试着站起身,往东走了几步——搏动感似乎减弱了?
他又往西走了几步——搏动感明显增强了!
再往南…减弱。
往北…北边是姑苏城外!搏动感…更加强烈了!
这玩意儿…还是个指南针?柳玄机心里又惊又疑。祖师爷留下的这玉片,到底是个什么宝贝?除了能当暖手宝,还能感应方向?它想指引自己去哪儿?
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主要是这两天过得太顺,有点飘。柳玄机一咬牙,收起摊子,也顾不上想什么松鼠桂鱼了,顺着玉片搏动感最强的方向,也就是城北,快步走去。
越往北走,人烟渐渐稀少。出了城门,顺着官道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杏子林。此时正值初秋,杏叶微黄,在夕阳余晖下染上一层金边。林外有一大片空地,此刻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穿着破旧、打着补丁、但精神头十足的汉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他们有的手持竹棍,有的背着麻袋,但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一股草莽彪悍之气。
丐帮弟子! 柳玄机心头一跳!《天机秘录》里关于丐帮的记载瞬间在脑海浮现。这么多丐帮弟子聚集在此…难道是…杏子林大会?!
他猛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念叨的那一串名字里,“丐帮帮主乔峰…身世成谜…” !是了!就是这里!乔峰身世即将被揭露的地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柳玄机下意识就想掉头跑路!这种江湖大佬撕逼、惊天秘闻爆发的修罗场,是他这种小神棍能掺和的吗?一个不小心,被溅一身血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被当成知情者灭口了!
他脚步刚往后挪了半步,怀里那玉片的搏动感却陡然变得异常激烈!如同擂鼓般,“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的心口!频率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感!甚至…隐隐有一丝温热再次透了出来!
“嘶…”柳玄机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心口,进退两难。跑?这玉片跟催命符似的!不跑?前面可是龙潭虎穴!
就在他纠结之际,目光扫过杏子林外那片空地边缘。那里有几棵大树,树荫浓密,位置既能看到林外聚集的丐帮弟子,又不算太靠近中心,相对隐蔽。
“祖师爷啊祖师爷…您老人家到底想干嘛?”柳玄机心里哀嚎一声。看着那玉片搏动得越来越急,他心一横,牙一咬:“富贵险中求!泼天气运险中取!道爷我今天就舍命陪祖师爷了!”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崭新的湖蓝色杭绸道袍,又捋了捋逍遥巾的飘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然后,他扛起那卷簇新的黑缎金线“铁口神断柳半仙”幡旗,深吸一口气,迈着方步,朝着杏子林外空地边缘那几棵大树走去。
他在一棵最粗壮、枝叶最茂密的杏树下站定,找了个干净的石块坐下。在周围丐帮弟子好奇、审视、甚至略带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卷崭新的幡旗,“唰”地一下展开!
黑缎为底,金线耀眼!“铁口神断柳半仙”七个大字,在夕阳的金辉下,熠熠生辉!瞬间吸引了所有附近丐帮弟子的目光!
柳玄机把幡旗稳稳地插在身旁松软的泥土里,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本厚厚的《天机秘录》,郑重其事地摊放在膝头。做完这一切,他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但他并没有真的入定。他微微垂着眼帘,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飞快地扫视着林外聚集的人群。
人越来越多了!除了数量众多的低袋弟子,还陆续来了一些穿着相对整齐、气度不凡的人物。一个穿着儒衫、摇着折扇的中年书生(白世镜?);一个身材魁梧、面色严肃的壮汉(吴长风?);一个眼神闪烁、带着几分阴鸷的长老(全冠清?)…形形色色,气氛隐隐透着压抑和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
柳玄机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他知道,乔峰很快就要来了!那惊天动地、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一幕,即将上演!而他,一个江湖神棍,竟然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前排“观礼”席!
就在这时,他膝头的《天机秘录》书脊处,那块暖玉残骸的搏动感,陡然达到了一个顶峰!如同密集的战鼓,咚咚咚地敲击着他的神经!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压力,从杏子林入口方向,如同潮水般涌来!
柳玄机霍然抬头!
只见杏子林入口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阔,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粗布旧袍,却丝毫掩不住那份渊渟岳峙、豪气干云的盖世气魄!他国字脸,浓眉如墨,鼻梁高挺,一双虎目开合之间精光西射,顾盼自雄!行走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劲风,让周围的杏叶都为之微微颤动!
乔峰! 柳玄机心头狂震!尽管从未谋面,但那份独一无二、如同烈日骄阳般的气场,瞬间让他确认了来人的身份!真正的北乔峰!
乔峰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林外空地上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敬畏、崇拜、疑惑、审视…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乔峰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和领袖气质:“诸位兄弟!乔峰来迟了!不知今日召集大家,有何要事相商?”
他的目光扫过几位长老,最后落在那个眼神阴鸷的全冠清身上。
柳玄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风暴要开始了!他膝头的《天机秘录》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书脊处的玉片搏动得更加激烈,那股温热感也再次清晰起来,仿佛在催促他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他能做什么?冲上去告诉乔峰“你爹不是亲爹”?那估计下一秒就会被降龙十八掌拍成肉饼!
柳玄机急中生智!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就在全冠清嘴角翕动,似乎要开口发难的瞬间,用一种不高不低、却足以让附近几十个丐帮弟子清晰听到的、带着无尽沧桑和悲悯的语调,缓缓开口,如同梦呓,又如同预言:
“唉…天意如刀,人心似鬼。英雄末路,非战之罪。血脉迷障,真龙蒙尘…可叹!可叹啊!”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在这寂静压抑、一触即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突兀、又…无比诡异!
正准备开口的全冠清话语猛地卡在喉咙里,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那个坐在杏树下、穿着崭新道袍、扛着金线幡旗、膝头摊着破书的年轻道士!
周围所有的丐帮弟子,包括几位长老,甚至乔峰本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柳玄机!
乔峰那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柳玄机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疑惑。这人是谁?江湖上从未见过这号人物!他这番话…意有所指?血脉迷障?真龙蒙尘?
柳玄机顶着数百道目光的压力,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怀里的玉片还在疯狂搏动,心口又烫又慌。他强作镇定,脸上努力维持着那种洞悉天机、悲悯世人的超然表情,甚至…还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泄露天机后的疲惫,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世界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这一闭眼,那份“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瞬间拉满!
全冠清张了张嘴,想呵斥这捣乱的神棍,但看着柳玄机那副“仙风道骨”的派头和刚才那几句玄之又玄、首指核心的“预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其他长老和弟子更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这谁啊?”
“柳半仙?没听说过啊…”
“血脉迷障?真龙蒙尘?他…他是在说帮主?”
“天意如刀…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
乔峰浓眉微蹙,目光在柳玄机身上停留了几息。这道士…出现的时机和话语都太过蹊跷!但他此刻更关心帮中要事,暂时压下心头疑虑,目光重新投向全冠清,声音沉凝:“全长老,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全冠清被乔峰的目光一逼,也顾不得那神棍了,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悲愤之色,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高高举起:
“帮主!非是我全冠清以下犯上!实在是…有人揭发!有人拿出了铁证!证明帮主你…你根本不是我汉人!而是…契丹胡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