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普特跪在星辰殿的墨曜石地砖上,十二道月光透过穹顶的天窗,像十二柄银剑刺在他血迹斑斑的脊背。
三日前那场战役的伤口还在渗血,将缠腰的亚麻布染成锈色,但远不及此刻的刑罚疼痛——他的双手被浸泡过盐水鳄鱼筋捆缚,吊在象征赛特神力的狼首铜环上,脚尖将将触到地面。
"莽夫!"阴影中的王座传来冰冷的斥责,金玉交击的嗓音切割着大殿里的熏香,"库马特不需要孤狼,需要的是统领狼群的头领。"
伊普特盯着地面月影,看着血珠顺着小腿滑落,在砖缝里凝成小小的血洼。
他知道父亲就坐在二十步外的黑檀木王座上,却连抬头的欲望都没有。
那些镶嵌在王座扶手上的绿松石眼睛——三百年前某位法老挖出政敌双目制成的装饰——此刻正幽幽闪着光。
"三十七名金砂武士为你而死。"王座上的声音突然逼近,玄铁靴底碾碎了他刚落下的血珠,"他们的血够染红半条圣河,你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伊普特嗅到父亲铠甲上熟悉的铁锈味,这味道总让他想起七岁那年。
彼时他因射偏了箭靶,被罚在正午沙漠中暴晒三日,父亲就是这样站在他面前,用剑尖挑起他干裂的嘴唇说:"痛吗?痛才能记住。"
"说话!"玄铁护手突然钳住他的下巴。
伊普特终于抬眼,却在父亲瞳孔里看见诡异的双瞳——左眼是琥珀色的正常瞳仁,右眼却泛着沙暴般的浑浊金光。
这绝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睛。
"他们的名字刻在星辰碑上。"伊普特从齿缝挤出这句话,"而我会用敌人的血清洗碑文。"
王座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像是青铜器在石板上拖拽。
伊普特被狠狠甩回铜环束缚中,听见铠甲铿锵远去的声响。
当月光偏移到第七道天窗时,侍卫长进来解开了束缚,沉默地递来盛着苦芦荟汁的药碗。
法老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转身离去,伊普特注视着父亲高大的背影,首到父亲消失在自己视野中。
"赛特神庙的星轨仪......"侍卫长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指向了混沌象限。"
伊普特正在用磁石匕首刮擦铠甲上的血痂。
子夜的风从观星塔的窄窗灌入,把青铜灯台的火苗撕扯成破碎的金箔。
"神像......天平彻底倾覆了......"侍卫长的手指抠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大祭司用圣牛血都没能......"
伊普特手中的磁石匕首突然变得滚烫,他条件反射地松手,匕首坠地时发出诡异的蜂鸣声。
这柄从库什将领尸体上缴获的武器,此刻正像活物般在地砖上扭动,刀柄镶嵌的圣甲虫蓝宝石迸发出刺目光芒。
"什么时候的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
"月轮升到蝎尾座的时候。"侍卫长突然剧烈咳嗽,呕出一滩混着金粉的血,"赛特神庙的守夜人说......说听见狼嚎......"
伊普特起身时踢翻了青铜洗盆,泛着药草味的污水漫过地砖,浸湿了他未包扎的脚踝。
他想起七岁那年误闯神庙禁室,看见赛特神像脚下堆积的幼童骸骨——那些都是历代试图承载神力的失败品。
父亲当时拎着他的后颈按在骸骨堆前说:"看清楚了,这就是弱者的归宿。"
侍卫长突然抓住他的腕甲:"王子必须......"
"我不是什么见鬼的王子!"伊普特甩开他的手,磁石匕首的蜂鸣声陡然尖锐。
他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脸:结痂的额角,干裂的嘴唇,还有眼底那团幽蓝的火焰——那是三日前库什巫师临死前喷在他脸上的毒雾,据说能烧穿灵魂的诅咒之焰。
塔楼外突然传来青铜编钟的闷响,这是宵禁解除的信号。
伊普特扯下沾满血污的披风,露出内衬的粗麻便衣。
当他摸到胸前悬挂的圣甲虫挂坠时——那本该温暖的神力容器此刻冷得像块寒冰——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渴望的:不是真相,不是荣耀,而是像沙漠跳鼠那样钻进地缝,永远不必看见赛特神像的眼睛。
"告诉大祭司,"他踹开北侧暗窗,夜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就说我被混沌吞噬了。"
侍卫长试图阻拦的手僵在半空。月光恰好在此刻穿透云层,照亮伊普特的后颈——那里新浮现的狼首刺青正吞吐着金雾,与赛特神像额头的图腾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