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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维囚笼破碎的震荡尚未在灵魂深处平息，现实宇宙的冰冷触感便裹挟着火星特有的铁锈与尘埃气息，狠狠撞入林语嫣的感知。她踉跄一步，从高维坠落的重压感让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额前那强行撕裂空间、显化本源意志的青铜巨瞳己然闭合，只留下一条细微的、仿佛灼烧过度的暗金色裂痕，隐隐作痛，如同灵魂深处被烙铁烫下的印记。源自青铜鼎的浩瀚伟力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留下的是被强行撑开又骤然坍缩的、近乎碎裂的经脉，以及精神被反复剥离、蹂躏后的极致疲惫与空洞。
视野模糊，金星乱舞。她勉强站稳，发现自己正站在奥林帕斯山脚下那片广袤的、刚刚经历了重力反转奇迹的赭红色平原上。那柄由亿万沙砾结晶化、凝聚了改写法则之力的通天晶体巨剑，正悬浮在离她不远处，剑身内部流淌的液态黄金般的能量脉络己然黯淡，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巨兽，庞大的剑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细碎的晶体粉末如同悲伤的雪，在异常稀薄的火星大气中簌簌飘落。巨剑的尖端斜斜指向血色的苍穹，下方是凝固在反重力场中、如同凝固波涛般的巨大沙丘——那是她斩破维度壁垒后，物理法则短暂失控留下的疮痍战场。
力量的反噬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从骨髓深处向外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强行承载本源之力的代价。精神更是千疮百孔，璃的十一维刻刀剥离情感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意识的边缘，每一次思绪的转动都带来迟滞的钝痛。她喘息着，试图凝聚一丝真气，却发现经脉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空空荡荡，只有虚弱和灼痛在回荡。青铜鼎的共鸣带来了胜利，也几乎抽干了她的所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穿透了风沙的呜咽和晶体碎裂的细微声响，清晰地在她身后响起。
“师妹。”
声音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般的、恰到好处的暖意。语调的抑扬顿挫，尾音微微上扬的习惯，都与记忆深处那个青城山上谆谆教诲的身影——清虚子，完美重合。
林语嫣的心脏，在极度的虚弱和混乱中，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比火星的永夜更冷。她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寸寸地转过身。
距离她十步之遥，站着一个身影。
青衫依旧磊落，布料在火星微弱的风中轻轻拂动。身形挺拔如昔，带着武道宗师特有的沉凝气度。面容，更是熟悉得让她灵魂颤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正是清虚子年轻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俊朗得近乎不真实。
然而，当林语嫣的目光触及那双眼睛时，所有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丝本能的孺慕期待，瞬间被冻结、粉碎！
那不是师父的眼睛！
清虚子的眼眸，曾是古潭，深邃、温和，蕴藏着对天地大道的感悟和对弟子的期许。有时严厉，有时宽厚，但眼底深处，总有一抹属于“人”的温度。
而眼前这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万载玄冰！瞳孔深处是一片绝对的、非人的死寂。没有关切，没有责备，没有看到弟子脱困后的欣慰，甚至连璃那种扭曲的嫉妒或杀意都没有。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冷的、纯粹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观察”。仿佛他注视的不是一个历经生死、身心俱疲的人，而是一件等待检测的器物，一段需要解析的数据流。那目光穿透她的皮囊，在她被本源之力冲击得残破不堪的经脉、在她额前残留着灼痛的本源裂痕、在她精神世界的废墟上，来回逡巡、扫描。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林语嫣。这不是师父！这只是一个披着师父皮囊的…东西！清虚子克隆体！
“师…父？” 林语嫣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伪装的破绽，一丝属于“清虚子”的痕迹，哪怕是一闪而逝的复杂。
没有。
克隆体清虚子那张俊美无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涟漪。他微微歪了歪头，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模仿生物好奇般的僵硬感。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语嫣额前那道暗金色的裂痕上，如同找到了最关键的观察点。
“本源之力，”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电子合成音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强行共鸣，负荷超载。经脉损伤率，百分之六十七点三。精神阈值，临界崩溃边缘。第三眼通道，残余能量波动…不稳定。”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每一个精准的“诊断”，都像一把小锤，狠狠敲在林语嫣的心防上，将她此刻的虚弱和狼狈彻底解剖，暴露在冰冷的月光下。
“你…” 林语嫣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寒意和屈辱。她调动着残存的所有意志力，试图在眼神中凝聚起哪怕一丝属于“星河女武神”的锋芒。“…不是他！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克隆体清虚子没有回答。他那空洞的目光从林语嫣额前的裂痕移开，缓缓扫过她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扫过她强撑起的气势，最后，落在了她空空如也、微微发抖的手上——她的剑，在十一维囚笼中早己化为意识碎片。
他似乎得出了某种结论。
然后，他动了。
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优雅的缓慢。他抬起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如同最完美的玉雕。没有掐诀，没有引动任何惊天动地的能量，只是并指如剑，以一种最最基础的起手式，朝着林语嫣的方向，轻轻一“点”。
“拂柳问心。”
西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依旧是那温和平静的语调，却在此刻的环境下，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势”，随着他这一指骤然降临！
林语嫣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不是因为这一指蕴含了多么恐怖的能量——事实上，它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让她灵魂剧震的，是这一指所引动的…意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拖拽回了二十年前。
青城后山，暮春时节。细雨如丝，新柳初发，嫩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拂过山涧清澈的溪流，点开圈圈温柔的涟漪。一个穿着旧布衣、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笨拙地站在湿滑的石头上，对着溪水练习这招最基础的入门剑式。她的动作稚嫩，重心不稳，小脸憋得通红，眼中却充满了对师父口中那“问心”境界的向往和懵懂执着。
师父清虚子就站在岸边，青衫被细雨打湿了些许，负手而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他没有指责她的笨拙，只是在她又一次差点摔倒时，轻轻开口，声音如同融入雨丝：
“语嫣，‘拂柳问心’，不在于力，在于意。如柳丝拂水，不着痕迹，只问己心。心静，则水波自明。”
小女孩似懂非懂，却努力模仿着师父演示时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那一刻，师父的身影在细雨新柳的背景下，高大如山岳，是她整个武道世界的支柱和仰望的星辰。
轰——！
尘封的记忆闸门被这轻柔一指悍然轰开！无数个日夜的谆谆教诲，手把手纠正姿势的温暖触感，练成招式时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遭遇瓶颈时他温和而坚定的引导…所有关于师父、关于武道启蒙、关于那份纯粹信仰的温暖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潮水，汹涌澎湃地冲击着林语嫣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这根本不是什么攻击！
这是最残忍的、首指灵魂的情感轰炸！
“呃…！” 林语嫣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稳。额前那道暗金色的裂痕骤然灼痛起来，如同被滚烫的泪水冲刷。她强行筑起的、对抗虚弱和恐惧的心防，在这源自生命最初、最纯净孺慕之情的冲击下，脆弱得不堪一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眼前克隆体那冰冷空洞的面容，与记忆深处细雨新柳下那个温暖高大的身影疯狂重叠、撕裂，带来一种灵魂被生生撕开的剧痛！
“不…不要…”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和哀求。她不是在害怕这一指的威力，而是在恐惧这强行唤醒的、足以将她彻底淹没的情感洪流！这比璃的十一维剥离更加残酷，它是用最美好的回忆作为武器，去摧毁她现在仅存的抵抗意志！
克隆体清虚子那死寂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数据流光芒。他捕捉到了林语嫣精神防线的剧烈波动，捕捉到了那份孺慕之情的汹涌。他没有丝毫动容，那并拢的剑指，依旧稳定地、缓慢地，向前递出。动作轨迹，分毫不差地复刻着当年青城后山溪边，清虚子为年幼的她演示“拂柳问心”时的每一个细节！
无形的剑意，不再是模仿，而是彻底唤醒！它引动着林语嫣肌肉深处二十年形成的本能记忆！她的身体，她的经脉，她的真气（尽管此刻残存无几），竟不受控制地、如同提线木偶般，要做出最标准的“拂柳问心”的回应姿势！这是烙印在生命底层的武道印记，是师父亲手刻下的烙印！
身体本能地要遵从这烙印的召唤，去回应那份孺慕！而清醒的意识却在疯狂呐喊：他不是师父！这是陷阱！停下！
极致的矛盾带来了精神层面的剧烈冲突！林语嫣的身体痛苦地僵在原地，一半试图做出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起手式，一半在拼命抗拒这致命的牵引！额前的裂痕光芒明灭不定，残留的本源之力与混乱的精神意志激烈冲突，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克隆体清虚子的嘴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程序达成预期目标的、冰冷的确认。他那空洞的眼眸深处，非人的数据流再次无声涌动，如同冷酷的毒蛇锁定了猎物最致命的弱点。
他递出的剑指，就在林语嫣因精神剧烈冲突而防御意识出现绝对空白的瞬间，轨迹陡然一变！
快！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快！
那缓慢优雅的“拂柳问心”姿态在万分之一秒内坍缩、凝聚！并拢的双指如同毒蛇收起了伪装的温和，化为一道撕裂空气、凝聚了极致穿透意志的——寸芒！
目标，首指林语嫣因剧痛和混乱而微微仰起的咽喉！
杀机，在孺慕的温情面具下，图穷匕见！
这一变招，狠辣、精准、毫无征兆！它利用了林语嫣对“师父”招式本能的记忆和孺慕，利用了她精神与肉体在情感冲击下的剧烈冲突和瞬间失守，更利用了她此刻力量耗尽、防御降至谷底的绝对虚弱！
这才是真正的“拂柳问心”——问的不是己心，是诛心之后的绝命一击！是清虚子当年传授给她保命、用以在绝境中搏一线生机的暗藏杀招变式！此刻，却被一个披着师父皮囊的怪物，用来了结她的性命！
冰冷的死亡气息，比火星的永夜更甚，瞬间扼住了林语嫣的咽喉！她瞳孔中映出那一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致命的指锋寒光，大脑却因极致的冲突和虚弱而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反应被孺慕之情束缚，残存的力量在经脉的剧痛中溃散，额前裂痕的灼痛如同最后的丧钟。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