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的第一个周末,晚风吹动阳台上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朵朵趴在飘窗上,手里捏着灰灰送的狼毛发带,突然猛地抬起头:“爸爸!灰灰在哭!”
我心耳里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呜咽,不再是山林里活泼的“嗷呜”,而是充满焦虑的低频震颤:(呜……(妈妈……不见了)呜……(星星……碎了……))
“怎么了?”林晚放下手中的绘本,“是雾灵山的狼吗?”
“灰灰说它妈妈昨天没回洞穴,山里好多‘会发光的眼睛’在转圈圈,还有‘突突突’的铁虫子在啃树!”朵朵的小脸皱成一团,心声里翻涌着混乱的机械噪音和树木倒塌的轰鸣。
我立刻联想到新闻里提到的雾灵山南坡商业开发项目。拿起手机查看卫星地图,果然看到一片新的施工区域正在逼近狼群的栖息地。
“是偷猎者还是开发商?”林晚的声音带着担忧。
“灰灰说那些人带着‘会喷火的管子’,还有气味很难闻的‘铁盒子’。”朵朵模仿着狼的心声,“它们的‘森林星图’被打乱了,头狼找不到传统的迁徙路线。”
(嗷……(路标……被砍倒了)嗷……(幼崽……不敢出门)) 头狼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像一位迷失在沙漠里的向导。
“我们得回去看看。”我当机立断。
连夜驱车赶回雾灵山,远远就看到南坡亮着刺眼的工程灯,挖掘机的轰鸣声撕裂了夜空。保护区的围栏被撕开一个口子,几辆皮卡停在路边,车斗里隐约可见铁链和麻醉枪。
“爸爸,快看!”朵朵指着山坡下的灌木丛,“灰灰和其他小狼躲在那里,它们说妈妈被‘铁盒子’困住了!”
(呜……(妈妈……在那边)呜……(闻起来……好害怕)) 几只幼狼的心声交织着恐惧,像受惊的鸟群。
我们悄悄靠近,借着月光看到一个半地下的铁笼,母狼灰灰的妈妈被铁链拴住,金色的眼睛里充满愤怒与绝望。旁边两个穿迷彩服的人正围着篝火喝酒,对讲机里传来“明天把狼运走,头儿说能卖个好价钱”的声音。
“是偷猎团伙!”林晚低声说,“我们得报警,但怎么救母狼?”
就在这时,朵朵突然闭上眼睛,小脸上露出极其专注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铁笼的方向发出一种奇异的、类似幼狼撒娇的呜咽声。
(呜……(妈妈……我饿……)呜……(外面……有好吃的浆果……)) 这不是简单的翻译,而是她用“心耳”模拟的、能触动母狼本能的呼唤。
母狼猛地抬起头,原本绝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她回应着低沉的呜咽,身体开始有节奏地撞击铁笼。
“她在传递信息!”我突然明白,“朵朵,试试告诉她我们在想办法!”
朵朵点点头,额头渗出细汗:(呜……(大朋友……来帮忙)呜……(铁盒子……咬这里……)) 她用心声“画出”铁笼锁扣的位置。
奇迹发生了。母狼不再盲目冲撞,而是集中力量啃咬锁扣的连接处,狼牙与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与此同时,山坡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不是攻击的信号,而是一种充满威慑力的集结号。整个山林仿佛都在震动。
“什么声音?!”喝酒的偷猎者吓得跳起来,端起麻醉枪西处张望,“不是说这片的狼都被吓跑了吗?”
黑暗中,数十双金色的眼睛在树林间闪烁,头狼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警告:(嗷——!(离开……我们的领地)嗷——!(否则……血债血偿))
偷猎者被这阵仗吓破了胆,丢下铁笼钥匙仓皇逃窜。我趁机冲过去打开锁扣,母狼踉跄着走出铁笼,立刻跑到灌木丛中舔舐受惊的幼狼。
(嗷……(我的孩子……)嗷……(别怕……妈妈回来了)) 她的心声里满是失而复得的颤抖。
头狼缓缓走下岩石,在我们面前停下,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它没有低吼,而是发出一种类似叹息的长鸣:(嗷……(人类……有好有坏)嗷……(你是……带来星光的那一种))
朵朵伸出手,轻轻抚摸头狼毛茸茸的脖颈,像抚摸一只巨大的狗。“它说谢谢我们,还说它们的‘森林星图’其实藏在每棵树的年轮里,只要有人愿意听,星星就不会碎。”
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我们向森林公安详细说明了情况,偷猎团伙很快被抓获,施工项目也因违规被紧急叫停。
离开雾灵山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朵朵趴在车窗上,看着渐渐亮起的山林:“爸爸,灰灰说它们要搬家了,去更深的山里建新的‘星星洞穴’。”
“嗯,”我握住她的手,“但它们知道,只要需要,我们会是它们的‘人类星标’。”
林晚轻轻说:“朵朵知道吗?你刚才做的,是在人类和自然之间,架起了一座‘声音的桥’。”
朵朵笑了,手里的狼毛发带在晨光中闪着微光:“那下次灰灰想我们了,是不是可以顺着‘桥’的声音找到城市里的我们?”
“也许吧。”我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山峦,心里却清楚,真正的桥不在山水之间,而在愿意倾听的心灵之间。当人类的耳朵不再被欲望塞满,便能听见所有生命共同的心跳。
下一次,朵朵的“心耳”又会捕捉到怎样的生命呼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们愿意和她一起倾听,这世界的每一声呼唤,都不会成为孤岛。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