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凤舞脚下就像蹬了风火轮,更似身后有十万饿鬼扑食!
“跑!跑!跑!”她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撒开小腿,背着那药篓子,本想不带,转念一想万一路上要饭还能当个碗呢?
一头就扎进了那片茂密得能钻熊瞎子的灌木丛!
荆棘?刮!
烂树枝?踩!
带刺的藤蔓?那是老天爷送的免费按摩!
凤舞现在披头散发,连滚带爬,活脱脱一副刚从炼狱十八层越狱成功的模样。
药篓子被颠簸得哐当作响,撞在后背心,倒像是给她擂起了亡命天涯的战鼓。
风灌进嗓子眼,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见爹娘那灰败下去的脸,怕看到整个村子又一次在她眼前烟消云散……
十万次了!老天爷!十万次啊!阎王爷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嫌弃她打卡太勤!
“贼老天!贼命运!贼那个穿得跟乌鸦成精似的王八蛋!”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恨不能用刀子剜下那黑袍的一块肉来。
“十万次啊!十万次轮回体验卡?!你这是给小女子做压力测试呢?还是您老年痴呆忘关回档按钮了?!我@#¥%…&*!!!”
也不知狂奔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两条腿灌满了铅,她才像一摊烂泥,“噗通”一声栽在一条结了冰的溪边。
呼呼呼……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胃里更是空空如也。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溪边积雪还算干净。
“这……”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又瞧了瞧晶莹的白雪,“算了!活命要紧!颜面这玩意儿,早在十万次死亡体验里磨没了!”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捧起一把白雪就往嘴里塞。
“唔……凉死个人!”冰碴子入口,冻得她一个激灵,牙都要掉了!
她胡乱嚼了两下,囫囵咽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喉咙一路杀到小腹,五脏六腑都跟着哆嗦。
“呸呸呸!比赵大爷家的隔夜窝头还难吃!”
她呸了几口雪沫子,脸上写满了嫌弃。
“想我凤舞,东冉村一枝花……吧!竟沦落到啃雪果腹……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对不对,我这是雏凤坠地遭雪戏?”
她歪着头,努力拽着文绉绉的词儿抱怨自己倒霉的处境。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你给句痛快话,咱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肚子勉强消停了点凉意,身体却越发觉得寒冷。
暮色山林里寒气逼人,开始往骨头缝里钻。
“荒郊野岭……总不能睡雪地里吧?十万次轮回,这逃出来要是冻成冰棍,可真是亏大发了!”
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寻觅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向阳的山坡背风处,让她摸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山洞。
洞口被积雪的枯藤乱草遮掩了大半,若非她眼尖,或者说历练十万次被逼出来的生存本能,还真不容易发现。
她拨开藤蔓,一股潮湿带着点儿兽类的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咳咳……”她嫌弃地扇了扇风,“得,比我家柴房还不如。不过……好歹能遮风挡雪一阵是不?”她弯腰钻了进去。
洞里不大,勉强够她蜷缩着躺下,地上铺着些干枯的落叶和松针,曾有小型野兽在此栖身。
“呼!!”
她长舒一口气,也不管脏不脏了,精疲力尽地跌坐在那堆干草叶上,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冰凉的山洞,冰凉的手脚,冰凉的心。
十万次创伤后遗症了解一下呢?!
唯有一点不同,脖颈间那枚双相翎佩,再次传来温温的暖意。
“哼!”她一把将那玉佩从领子里扯出来,气鼓鼓地对着它说话。
“罪魁祸首!是不是你?!十万次!整整十万次啊!小爷我这辈子……不,加上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所有的倒霉事儿都攒一块了吧?全砸这一回了!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那黑袍煞神的同伙?专门负责看我一遍遍演那出‘全村覆没我殉情’的苦情戏?”
玉佩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在幽暗中散发出微弱柔和的暖光。
“不理我?”她没好气地戳了戳玉佩。
“装傻是吧?行!你狠!你牛!你是大爷!回档神器你说了算!哼,不过小爷我现在警告你,这一次,可是小爷我凭本事跑出来的!你要是再敢给我‘唰’一下拉回去……”
她顿了顿,突然站起身,模仿着戏台上看到的英雄好汉,一手叉腰,一手指洞顶,满脸悲愤混合着十二万分的倔强,发出自以为豪气干云、实则因为冷有点颤抖的咆哮:
“啊啊啊!听着!”
“天要亡我?!没门儿!”
“命由人定?!放屁!”
“我命由我——”
吼到这一句,她憋足了劲儿,声音响彻小小山洞,惊得洞外几只寻食的山雀扑棱棱乱飞。
“——不由天!啊——嚏!”
最后那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彻底击碎了刚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一丢丢英雄气概。
凤舞尴尬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当场垮掉,骂骂咧咧地又坐回草堆,抱着膝盖开始数落。
“看看!看看!这贼老天连让我吼句完整豪言壮语的机会都不给!非给我塞个鼻涕泡!忒不厚道!忒欺负人!”
她愤愤地掏出怀里一个冰冷的、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后来发现是白天路上捡的看起来像块饼,狠狠咬了一口。
“嘎嘣!”
“哎哟我的牙!……”她捂着腮帮子,痛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看着手上那块纹丝不动的“石头饼”,气得狠狠把它摔到洞壁上。
“连块土坷垃都跟小爷作对!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啊呜呜呜……”
她泄气地靠在洞壁上,蜷缩成一团。寒冷、饥饿、疲惫、委屈、愤怒、后怕……十万次轮回积压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
“你…” 她对着玉佩,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甘
“…不是能带我回去吗?你不是‘回档神器’吗?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下一次回档……能不能给我带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回来?再来壶烧刀子……哦不对,热水也行……最好再带床棉被……”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变成咕哝,眼皮沉重,“十万次的历练……啥都练出来了……除了……搞钱搞饭搞温暖……这副本是不是忘了给我点生存天赋树了……贼老天……你……你坑爹……”
玉佩的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凤舞沉沉睡去,在十万次生死轮回后的第一个“自由”之夜,带着对热包子的无限怀念,带着对爹爹娘亲的无尽思念,和对未知前路那掺杂着恐惧与“我命由我”的倔强。
复仇?真相?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现在,先让她把这凉飕飕、饿扁扁、打了一万个喷嚏的觉睡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