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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的煤窑深处，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张长风猫着腰，矿灯的光扫过岩壁上的煤矸石，突然顿住——那块黑黢黢的石头边缘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他用铁镐轻轻一敲，"当啷"声比普通煤矸石脆得多。
"小张！"王师傅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团长让你去掌子面，说今儿个要验收新炸的药！"
张长风没回头。他蹲下身，用袖口擦了擦石头上的煤尘，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矿体。指尖划过的地方，有细密的金属颗粒粘在皮肤上——这是铁，而且不是普通的褐铁矿。
"王师傅，"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块磁铁，"您看这石头。"
王师傅凑过来，磁铁刚碰到矿石，就"嗡"地发出蜂鸣。他瞪圆了眼："他娘的！这是磁铁矿？"
张长风的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在煤窑最深处勘探时，就发现这里的煤矸石含铁量异常。当时他用自制的酸蚀法测试，矿石表面竟泛出淡蓝色——那是高品位铁矿的特征。
"不止是磁铁矿。"他指了指岩壁上的矿脉，"您看这走向。"矿脉从西北向东南延伸，宽度足有两米，"我量过，平均厚度一米五，含铁量......"他顿了顿，"至少60%。"
王师傅的铁镐"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捡，手指却在发抖："60%？地表那些烂石头才30%！这......这能炼精铁！"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长风带着战士们成了"地下勘探队"。他们用十字镐、铁锹，还有张长风自制的"探矿棍"（绑着磁铁的木棍），沿着矿脉一点点挖。煤窑深处阴暗潮湿，头顶的岩层随时可能塌方，可没人喊苦——因为他们知道，每挖一镐，都是在给根据地攒命。
"小张，"小栓子抹了把脸上的汗，"这石头咋比煤还硬？"
"这是磁铁矿。"张长风用铁锤敲了敲，"硬度五点五，比普通煤矸石高两倍。"他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我查过《矿物学手册》，这种矿在高温下容易还原，炼铁时能省一半焦炭。"
王师傅蹲在旁边抽烟，烟锅子在矿石上磕得咚咚响："省焦炭？那咱的煤够不够？"
"够。"张长风指了指矿脉，"这矿脉延伸出去至少半公里，按每天挖十吨算，能挖三年。"他顿了顿，"关键是......"
"关键是小鬼子知道了怎么办？"李云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裹着件磨破的皮夹克，手里拎着杆驳壳枪，"旅长说，日军最近在阳泉增了兵，怕是冲着咱的矿来的。"
张长风的额头沁出冷汗。他想起三天前在煤窑口遇见的汉奸——那家伙鬼鬼祟祟地打听"煤窑深处有啥宝贝"，被他用铁锹拍跑了。
"团长，"他说，"咱得保密。开采的人只留核心成员，运输走夜路，用煤筐伪装。"
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行。我让警卫连派两个班来守矿，你只管挖。"他指了指矿脉，"要是能炼出精铁，咱的枪管、手榴弹壳，都能换成好钢！"
正式开采那天，煤窑深处响起了铁镐与岩石的碰撞声。战士们分成三组：一组挖矿，一组运矿，一组用自制的矿车往地面运。张长风蹲在最前面，用探矿棍敲打着岩壁，每发现一块高品位矿石，就让人用红漆做个标记。
"张同志！"小栓子从前面跑回来，"这边有个大矿包！"
张长风跟着跑过去。矿包足有两立方米，矿石泛着金属光泽，在矿灯下像堆碎银。他用铁锤砸下一块，放进随身携带的铁盒——这是他用来测含铁量的"土仪器"：盒子里装着盐酸和硫氰化钾，矿石溶解后，溶液会变成血红色，颜色越深，含铁量越高。
"滴......"他滴下三滴试剂，溶液立刻变成深紫色。
"65%！"他声音发颤，"比昨天那块还高！"
王师傅凑过来，手都在抖："小张，咱这矿，能造坦克装甲不？"
"能。"张长风把矿石放进铁盒，"等咱有了高炉，能造飞机蒙皮、大炮炮管......"
"打住！"李云龙踹了脚旁边的矿车，"先把精铁炼出来再说！"他指了指运矿的战士，"老周，把这车矿石拉到反射炉，让张长风试试新配方。"
反射炉的火苗舔着炉壁，张长风往炉里添了把焦炭。矿石在炉底慢慢融化，泛着橙红色的光。他盯着温度计，当指针跳到1500℃时，大喊："停火！"
王师傅抡起铁锤，砸开炉门。一团金色的铁水涌出来，落在预先放好的铁砧上，溅起一串火星。
"这......这是精铁！"王师傅用铁钳夹起块铁水，"能打枪管！能打炮弹壳！"
战士们哄然欢呼。张长风摸了摸铁水，温度还很高，却比普通铁水清亮——杂质都被高温烧没了。
"日产量呢？"李云龙挤进来，叼着烟卷。
"今天试产，"张长风看了眼计时沙漏，"从早六点到午十二点，出了五炉，每炉三十斤。"他掰着手指头算，"五乘三十，一百五十斤！"
"一百五十斤？！"李云龙的烟卷"啪"地掉在地上，"地表矿一天才产五十斤，这地下矿能顶三个地表矿！"
赵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眼睛发亮："老张，这铁水能造步枪枪管不？"
"能！"张长风用力点头，"精铁的延展性好，能轧成薄钢板，再冲压成型。等咱有了模具......"
"先造十根枪管！"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背，"今晚就干！"
深夜，修械所的锻铁炉前灯火通明。张长风用精铁锻造成枪管，王师傅抡着铁锤敲得震天响。火星子溅在墙上，把"太行炼铁所"的木牌照得发亮。
"小张，"王师傅擦了把汗，"你说这精铁，能打穿小鬼子的装甲车不？"
"能。"张长风指了指墙上的靶纸，"等咱有了钨钢，能打穿他们的坦克。"
王师傅的铁锤"咚"地砸在枪管上，火星子西溅："他娘的！老子等着那一天！"
晨雾里，反射炉的拱顶泛着金光，像座小太阳。张长风望着炉里沸腾的铁水，突然想起原主钢盔里的地图。那些用血渍标出的煤田、钼矿、铁矿，此刻都活了过来，像星星一样，在太行山的褶皱里闪烁。
他知道，真正的秘密从来不是矿石，是人——是饿不垮的劲头，是冻不僵的手指，是用智慧和汗水铸就的——
中国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