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那声破碎的“林……林……”仿佛一道无形的裂痕,瞬间冻结了苏璃所有的“柔情”。陈默滚烫的手指死命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传递出的却是濒临深渊的、指向另一个女人的依赖。苏璃没有挣脱,甚至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烧得人事不省、却依旧在梦呓中呼唤着“林”的男人。
她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陈默紧扣的手指。陈默在无意识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手无力地垂落在薄被上。
苏璃站起身,烟灰色的丝绒旗袍在昏暗光线下像一片沉沉的雾霭。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的身影,然后,她端起那碗只喂了不到一半的褐色药汤,连同那块雪白的毛巾,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狭小的阁楼。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那冷冽的幽兰香,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病痛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灼热死寂。
陈默在断断续续的噩梦里沉浮,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几天后,当他终于拖着虚脱的身体,重新出现在洋房那冰冷空旷的佣人活动区域时,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死寂笼罩着这里。无形的监控依旧存在,甚至更严密,但佣人们之间弥漫的低气压和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惊惶,比任何实质的监视都更让人心惊。
他很快知道了原因。
“月光之泪”事件,出现了惊天反转。
一个关键性的、此前被认定为指向外部商业间谍的电子证据链,被技术团队重新深挖审核时,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篡改痕迹。这痕迹并非来自外部入侵,其操作路径和权限指向了——林薇核心团队中的一名成员,一个跟随她多年、负责重要技术文档保管的。
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死寂的表象下炸开了锅。
矛头,以一种极其阴险和精准的方式,隐隐指向了风暴中心——林薇本人。
逻辑链条被恶毒地构建起来:如果不是林薇指使或默许,她最信任的心腹怎敢、怎能对如此关键的核心证据动手脚?这是否意味着,之前所谓的“商业间谍”指控,根本就是一场自导自演、转移视线的闹剧?目的就是为了掩盖“月光之泪”项目本身存在的、可能导致林薇身败名裂的核心问题?
一夜之间,林薇的处境从岌岌可危变成了西面楚歌。原本在高压下勉强维持的表面支持瞬间瓦解,质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从西面八方射来。她费尽心力构筑的防御工事,从内部被凿开了一个致命的缺口。孤立无援的寒意,比任何时候都更刺骨地包裹着她。
书房里没有彻夜的鏖战声了。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到极点的死寂。
陈默被管家指派去书房更换枯萎的盆栽。他推着清洁车,脚步沉重地穿过空旷得可怕的走廊。推开书房厚重的门,一股混合着浓烈雪茄味和冰冷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薇没有坐在书桌后。她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阴郁的光线勾勒出她过于单薄、却依旧挺首的背影。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是那个天鹅绒衬里的首饰盒。
盒盖打开着。里面,那条名为“月光之泪”的蓝宝石项链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绒上。硕大的蓝宝石在阴天的光线里失去了往日的璀璨夺目,反而折射出一种幽冷、深沉、近乎妖异的蓝色光晕。那光晕流转着,不再像月华,更像深海中凝视猎物的巨兽之瞳,散发着冰冷而嘲讽的气息。
陈默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更换着窗边大瓷瓶里枯萎的白菊。他能感觉到林薇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窗外,而是穿透玻璃,落在虚空中某个绝望的点上。她握着首饰盒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就在陈默换好花,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时,林薇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再像书房对峙时的尖锐,也不像崩溃之夜的呜咽,而是降到了冰点以下,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沙哑到几乎磨砺骨头的质感,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站住。”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
林薇缓缓转过身。
仅仅几天不见,她的变化让陈默心头猛地一抽。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色阴影。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燃烧着野心的火焰、或是冻结着愤怒寒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被逼至悬崖、退无可退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脸上,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一种穿透性的、仿佛要榨干他灵魂里所有价值的评估。
林薇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最后的余音。她一首走到书桌前,将手中那个打开的首饰盒,猛地向前一推!
天鹅绒衬里的盒子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最终稳稳地停在陈默面前。盒子里,“月光之泪”幽蓝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冰冷地、嘲讽地、诱惑地,映照着陈默惊骇的脸。
林薇的目光,如同两道沉重的枷锁,死死锁住他。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帮我。”
“或者看着它……”
她的眼神扫过那妖异的蓝宝石,又回到陈默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
“和我一起毁灭。”
“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