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儿!”李世民轻声吩咐。
只见两个士兵小心翼翼托出一副金灿灿的铠甲,轻轻置于灯下木架上,抱拳一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溪屏息细观,甲片上錾刻着细若游丝的云纹,镶嵌的碧玉扣在烛光中折射出幽绿的光芒,连接处的牛皮衬里都滚着金线。华贵逼人,璀璨夺目。
鳞片密如龙甲,宛如星河倾泻,流光溢彩,在灯下织成了一张熠熠生辉的流动光网。
“我、我去......!”
林溪捂住嘴,硬生生憋住一声惊呼。
眼睛瞪得溜圆,噌地蹿了过去,整个人趴在木架旁,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铠甲的鳞片,冰凉滑腻,满溢出来的,是如蜜汁般甜美的富贵!
“秦王,这是......给我的?”她猛地抬头,尽量低声道。
发誓此刻自己的目光绝对是世上最纯粹、最忠诚、最闪亮的那种。
“嗯,黄金甲。”李世民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倚在胡床上。
一手支着下巴,淡定中透着几分臭屁和得意,嘴角依旧是往日那抹促狭又欠揍的笑,此刻看起来却莫名的伟岸。
“特意为你量身打造的,瞧瞧这做工,啧啧,够你显摆一段时间了吧?”
“够够够!这这这、这能卖多......?!”
“不能!”李世民猛地一瞪眼,“鎏金的!再说,谁敢买?疯啦~”
“哦,嗐,我还以为纯金的呢......”林溪嘀咕着,悻悻地缩回手,指尖恋恋不舍地在甲片上又蹭了蹭,扁扁嘴,小声道,“鎏金也行吧,挺好看的......”
她猛地一拍胸脯,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眼角挤出点点泪光,“礼重,情义更重!多谢二公子!”
李世民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揶揄道:“还记得你当时送我的是什么?好好反思反思差距在哪里。”
林溪挠挠头,嘿嘿一笑:“这个也确实没您财大气粗啊。
我那把木匕首可也着实削了两三天、费了不少心思呢,结果还不是被您转手送承乾当周岁礼了嘛。”
“欸,我好歹是个猛将,成天带个木家伙,糊弄小孩呐。替你个做叔父给我儿个见面礼,还委屈你啦!”
李世民瞪眼,作势要踢她一脚,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凤目弯成月牙,透着股难得的轻松。
“我当时还以为你会把真品送我,傻乎乎盼了好几天!切,就你那抠门儿样,还能期待个啥?”
林溪一把双手捂住腰间的匕首,身子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他贼搜搜的目光,顺手紧了紧腰带,笑道,“真品、确实...不大行。”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她坐好,正色道:“我这甲可不是让你换钱花的。
这次回长安,本王将披黄金甲乘戎辂告捷献俘于太庙,按功勋,我为上将,李世勣为中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向林溪,嗓音沉稳如磐石,“林郎,你,为下将,在我右侧相陪。意下如何啊?”
此言一出,林溪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张着嘴,愣愣地盯着李世民,手还下意识抓着铠甲的边角,整个人傻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喉头一哽,差点蹦起来喊一嗓子。
哎呀妈!一战灭两国,那献俘得是啥场面啊!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长安城万人空巷的盛况:
千军万马铁甲森然,满朝文武肃立两旁,街头巷尾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目光如炬,齐刷刷地聚焦在太庙前的戎辂上。
黄金甲在烈日下金光熠熠,赤龙旗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铁骑人马前,缓缓走出三个人,只有三个人!
昂首而立,甲胄锵然,气势如虹,享受万众瞩目!
艳羡、憧憬、甚至嫉妒的目光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限放大,镌刻在每一个少年豪杰、热血儿女的心中——
她或将成为他们的敬仰的传奇英雄、他们的奋发进取的坚定信念,以及他们不落的梦。
或许有人会咬牙怒赞“大丈夫当如是!”,甚至有人会暗自握拳,“彼可取而代也!”
为什么始皇喜欢巡游天下,车辇所至,山呼万年,碣石刻碑,封禅泰山,九州之地无人不识君!
为什么凯撒热衷于凯旋罗马,战车隆隆,万人欢呼,桂冠加身,元老院前挥手致意,帝国疆域尽颂其名!
为什么特朗普八十多高龄,依然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挥舞着他的标志性红领带,在一遍遍极具煽动性和激昂的口号声中,享受万人簇拥的狂热?!
正如罗马执政官的紫袍、法兰克宫相的权杖,这袭黄金甲便是大唐武人的无上徽章。
唉,无他,the feelings of power & status~~!
内心戏实在过于汹涌澎湃,前生今世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涌,林溪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胸口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撞。
或许,自己己经期盼此刻很久、很久了?
她努力管理面部表情,嘴角硬扯出一抹淡定的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儿,殊不知刚刚神游片刻的恍惚,早就出卖了她。
那双乌黑的眸子里闪耀着炽热的光辉,像是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藏不住的雀跃鼓舞,让李世民都忍不住暗喜:
是不是终于抓着这小子的七寸了?
就说嘛,他暗自好笑,差点被他那平日里时而无欲无求、看破红尘的清高样儿给糊弄了,真以为捡了个生来仙风道骨的小道士。
现在一瞅,嘿,谁还不是个俗人了?
“哎!正常点儿。”李世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想啥呢?我就是提前跟你提一下,算个很大的事儿嘛?”
林溪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一抱拳,腰杆挺得笔首,嗓音激动、坚定而真诚。
“不,此事很大,但您对末将的信重和提携更大!末将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难报您大恩之万一!”
“不过,”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瞥了李世民一眼,掂量着措辞。
“以我的功劳,真的能当得起下将之位?而且,我才刚满二十,就……会不会惹来非议?尤其是,陛下那边……”
李世民哼笑一声,起身踱了两步,手指随意地叩了叩腰间的佩刀,凤目微眯,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这满营众将的功劳,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李世民说你当得起,看他们谁敢说二话!再说,”
他忽地压低嗓子,意味深长地望着林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我也是想给陛下提个醒,自古家国重位,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
此德,不仅在于品行,更当以功劳才干为重,如此才能让天下人心悦诚服,而非固执于什么地位、出身、年岁。
朝中有德而无功者,可不在少数。大唐新立,正是锐意进取之时,若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岂能开创盛世、威震西方?”
林溪听罢,嘴角一抽,心想,您这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是一句“立贤不立长”?有德而无功者,首接报你哥身份证号得了。我又不傻。
李世民目光缓缓移向那副鎏金铠甲,烛光下甲片流光溢彩,映得他眼中似有星火跳跃。
他负手而立,语气郑重了几分,“总之,林郎,还要问问你的意见。这黄金甲,你想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