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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星子坠落在第七座沙丘时，瘸腿雀儿啄穿了我新生的锁骨。青铜色的血渗入黄沙，凝成蜿蜒的暗河，河底沉浮着历代帝王的冠冕残片。萧景明用银针挑开我颈侧的鳞片，针尖沾着的药露泛起诡异的荧光，照见皮下经络里游走的星轨——那是昨夜瘸腿雀儿用喙尖绘制的命图，每道星痕都连着不同时空的青铜鼎。
"子时三刻。"萧景明枯朽的指尖划过我脊椎，甲缝里嵌着的金蚕卵簌簌而落，"该喂鼎了。"
祭坛是临时垒砌的，九十九具骆驼骸骨围成逆北斗阵，中央的青铜台刻着古西戎的献祭文。当我踏上骨阵的刹那，瘸腿雀儿残缺的翅羽突然暴涨，青铜翎羽间迸出青鸾火的碎芒，将我的影子钉在祭坛中央——那影子竟生出三头六臂，每只手都攥着不同年岁的"我"。
沙海深处传来埙声，曲调是母亲哄我入睡时常哼的《青鳞谣》。音波震碎最近的沙丘，露出底下深埋的冰棺群。每具棺椁都映着我的面容，只是眼角朱砂痣的颜色各异：猩红、靛蓝、鎏金……最东侧的冰棺正在渗水，棺中"我"的腕间鳞片竟是反着长的，青金色的锋芒刺破冰层，在月下织成通往过去的桥。
"抓住星晷针！"
萧景明掷来的银针裹着药露，刺入我掌心时突然软化，化作条嘶嘶吐信的青铜蛇。蛇瞳映出祭坛全貌——那些骆驼头骨的眼窝里，全都嵌着缩小版的山河鼎，鼎口飘出的青烟正勾勒《河洛舆图》缺失的梁州水道。
瘸腿雀儿突然俯冲啄食我的影子。被撕碎的暗影落地即燃，青焰中浮现出承明三年的祭坛真相：母亲苏明玥根本没有剖腹，她的双手正从青铜鼎里捞出个浑身裹着蛊虫的婴孩——那孩子的脐带竟是条青铜锁链，末端拴着万千时空的"我"。
"时辰错了。"冰棺群中传来少女的叹息。十八岁的顾清岚推开棺盖，她发间的雪青丝绦正在褪色，"三更天的星轨要配昭明历的漏刻。"
她腕间的青铜鳞突然飞射而来，嵌入祭坛的献祭文。古西戎文字如活蛇游动，拼出全新的谶语："时墟裂处，万鼎归一"。整个漠北开始震颤，我新生的鳞片倒卷着刺入血肉，每片青金色锋刃都挑着段记忆残片——
永庆十五年的及笄宴上，青鸾冠里藏着的不是金丹，而是缩小的时间罗盘；
太湖底的血战时刻，萧景明银针封住的不是穴位，而是某个时空的入口；
就连昆仑墟的终局里，青鸾火焚烧的从不是肉身，而是捆缚宿命的青铜锁。
瘸腿雀儿发出裂帛般的嘶鸣。它残缺的右翅彻底青铜化，翎羽间裂开道幽蓝的缝隙——那分明是时空罅隙！我望见缝隙那头的将军府祠堂，及笄那日的自己正将簪子刺向青铜鼎，而鼎身的婚书在时空扭曲中显出新字："聘礼为时，嫁妆为墟"。
"抓住现在！"
萧景明突然暴起，枯骨手掌插入祭坛中央。青铜台应声碎裂，露出底下深埋的日晷盘——晷针正是母亲的金剪！当我的血浸透晷盘纹路时，所有冰棺中的"我"同时睁眼，万千道视线汇聚处，时空如琉璃般层层龟裂。
瘸腿雀儿俯冲进最大的裂缝。青铜翎羽刮起的旋风里，我望见无数个正在经历蜕鳞劫的"顾清岚"：
十二岁的少女在神药谷剜心饲蛊；
二十岁的将军在苍梧关焚鼎祭天；
白发老妪在江南水乡编织雪青丝绦……
"这才是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十八岁的冰棺少女突然贴在我后背，她冰冷的唇印在颈椎，"每片鳞都是扇门。"
祭坛下的骆驼骸骨突然站起，骨架间流淌着青铜液。它们环绕着我狂奔，踏出的蹄印组成古西戎的轮回阵。当最后一具骸骨化作青铜鼎时，我腕间的鳞片全部离体，在空中凝成钥匙的形状——匙柄刻着母亲的小楷："时墟钥"。
萧景明在此时捏碎全部银针。药露与青铜血混合成粘稠的雾，雾中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场景：漠北黄沙下埋着巨大的青铜星盘，每个星宿位置都立着冰棺，而盘中央的太极阴阳鱼眼，赫然是两具正在融合的"我"。
瘸腿雀儿从时空裂缝归来，喙间衔着片带血的桃花瓣。当它把花瓣放在祭坛残骸上时，整个漠北的星子突然坠落，每颗都化作青铜鼎砸向沙海。地动山摇间，我听见万千时空的自己在嘶吼，而心脏处的微型山河鼎正在发热——
鼎口飘出的青烟凝成行血字：
"寅时三刻，汴京虹桥，擒金翅者得时墟。"
冰棺少女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腕间鳞片正在逆向生长："阿姐，该去纠正错误的婚书了。"
最后一颗青铜星子砸中祭坛的刹那，瘸腿雀儿残缺的翅羽终于长全。它展开的瞬间，我望见翎羽间藏着的星图——那分明是不同时空的坐标，而最近的标记，正是永庆十五年西月十七，我的及笄礼前夜。
沙海归于死寂时，我拾起母亲的金剪。晷针在掌心化作青铜沙漏，瘸腿雀儿停在我肩头，独眼里流转着十二个时辰的光阴。
而东方的地平线上，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光中隐约传来汴京早市的吆喝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