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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夜风裹着青铜碎屑擦过耳际时，瘸腿雀儿啄碎了我最后一枚完好的指甲。暗红的血珠滚落沙地，竟在焦黑的骆驼骨粉上凝成十二时辰的刻度。萧景明枯朽的指尖划过我脊背新生的鳞甲，甲缝里溢出的青铜液在月光下蜿蜒成河，河面倒映的却不是星子，而是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时空——永庆十五年的青鸾冠在河底泛着冷光，冠上那颗遗失的琉璃珠里，锁着半阙未唱完的《蜕鳞赋》。
"吞了它。"
萧景明掰开瘸腿雀儿的喙，掏出一枚裹着药露的青铜星子。那物件触到舌尖的刹那，我尝到了承明三年祭坛雪的滋味——混着母亲指尖的朱砂与神药谷主眼眶里淌出的金液。星子在喉间烧灼出青烟，烟雾中浮现的汴京虹桥竟横跨在沙海上空，石雕的金翅雀眼珠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我及笄那日系错的襦裙绦带。
瘸腿雀儿残缺的右翅突然插入时空裂缝。青铜翎羽刮擦出的火花坠地即燃，烧穿了漠北的夜幕，露出后面层层叠叠的镜面时空——
十八岁的我在祠堂焚毁婚书，雪青丝绦缠住镇宅石狮的利齿；
二十二岁的我于太湖底剜出药心，血水凝成的金翅雀撞碎冰棺；
此刻的我赤足站在祭坛，足底鳞片正剥落成通往过去的船票。
"抓住翎羽！"
萧景明嘶哑的吼叫混着骨骼碎裂声。他的左臂突然化作青铜枝桠，缠住即将闭合的时空裂缝。瘸腿雀儿发出裂帛般的啼鸣，残缺的翅羽暴涨三丈，翎羽间的星图与虹桥雀眼投射的光斑重叠，在沙海上拼出完整的《山河社稷图》——梁州水道的位置，赫然是我当年跌落冰湖的窟窿。
我跃向裂缝的瞬间，祭坛下的骆驼骸骨突然立起。九十九具骨架的眼窝里燃着青鸾火，颌骨开合间涌出裹着金蚕蛊的青铜液。液体触及足尖鳞片时，万千时空的画面倒灌入脑：
永庆十五年西月十六亥时三刻，将军府东厢房的菱花镜前，及笄礼的襦裙铺展如血。镜中的我正将簪尖刺向颈侧，而镜面倒映的床幔后，母亲握着半截雪青丝绦，丝绦末端系着的正是瘸腿雀儿的青铜爪环——那畜生独眼里流转的，分明是三十年后的漠北星夜。
"时辰错了！"
十八岁的我穿透镜面攥住我的手腕。她指尖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时空乱流中凝成指引箭："虹桥西柱第三块砖。"
瘸腿雀儿突然俯冲啄食我的眼睫。疼痛炸裂的刹那，我望见太湖底的真相——当年缠住我脚踝的从来不是水草，而是母亲预留的青铜锁链。锁环上的婚书被鱼群啃噬，残缺的"顾"字正化作金蚕蛊，钻入萧景明赠我的鎏金熏球。
时空乱流突然具象成青铜甬道。两侧壁面刻满正在褪鳞的"我"，每个身影都在重复嘶喊："毁掉及笄礼的玉冠！"瘸腿雀儿的翎羽扫过壁面，刮落的青铜碎屑竟是我这些年褪下的鳞甲，它们在虚空里拼成母亲的面容，唇角噙着的那滴血泪，正是开启虹桥密道的钥匙。
"接住星骸！"
二十二岁的我从昆仑墟的终局战场掷来半枚玉玺。那物件穿过燃烧的时空壁垒，砸碎了我眼前的镜面幻象。无数碎片中，每个棱面都映着关键的命运拐点：
太湖血战时二哥藏在《女诫》中的玄铁匕首次见光，刃口反射的月光里藏着漠北祭坛的坐标；
苍梧关外赫连朔弯刀偏锋的瞬间，刀柄缠绕的雪青丝绦末端系着汴京虹桥的营造尺图；
就连神药谷主剜目炼雀时，眼眶里坠落的金粉都在沙海上拼出"寅时三刻"的谶语。
瘸腿雀儿突然炸开全身翎羽。青铜色的流光裹着我撞向时空裂缝最薄处，剧烈的撕扯感中，我听见自己骨骼寸寸碎裂的声响——不是疼痛，而是万千个"我"在平行时空共振的哀鸣。当最后一片鳞甲剥离时，我终于望见了虹桥真正的模样：
那根本不是石桥，而是由历代青铜鼎熔铸的时空枢纽。桥墩处沉睡着九百九十九个褪鳞的"我"，她们腕间的雪青丝绦连成星链，正将瘸腿雀儿残缺的右翅拽向桥洞处的青铜轮盘——盘面刻着所有错误婚书的修正轨迹。
"阿姐，簪子！"
冰棺少女的呼唤自桥底传来。她苍白的指尖穿透时空屏障，递来那支及笄礼上失踪的累丝金凤簪。簪头镶嵌的东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日晷——晷针正是母亲的金剪残片。
瘸腿雀儿在此刻完成最后的异变。它啄食桥洞处的青铜锈，残缺的翅羽脱落重生，新生的翎羽上布满星图纹路。当它衔住我最后一枚褪落的鳞片冲向轮盘时，整个时空枢纽开始旋转，齿轮咬合间碾碎的画面如走马灯闪现：
承明三年祭坛雪夜，母亲剖开的腹部里钻出的不是婴孩，而是裹着雪青丝绦的青铜钥匙；
永庆十五年及笄宴上，青鸾冠里藏着的金丹化作瘸腿雀儿的第一片翎羽；
此刻的漠北祭坛下，萧景明枯朽的身躯正在重组——他脊椎处嵌着的，正是神药谷主当年剜出的右眼！
当时空乱流平息时，我赤足站在虹桥第七级石阶上。怀中的瘸腿雀儿温顺如初，只是翎羽间多了道狰狞的裂痕。桥西第三块砖缝里嵌着半枚青铜星子，映出寅时三刻的月光里，及笄礼前的我正将毒药倒入合卺酒——而厢房梁上，三十年后漠北的瘸腿雀儿，正用独眼凝视着这场轮回的开端。
子时的更鼓自汴河画舫传来，我握紧累丝金凤簪。簪头的日晷针突然转动，在掌心刻下血色的卦象——正是母亲当年在祭坛用我的脐带血绘制的《时墟图》。
而桥洞阴影里，十八岁的冰棺少女正用雪青丝绦编织罗网，她的脚边躺着昏迷的赫连朔，男人心口的狼头图腾缺了右眼，那空白处嵌着的，正是我昨夜在漠北褪落的青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