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压上发髻的刹那,我听见永宁倒吸冷气的声音。
铜镜里映出神药谷主苍白的手指,他正在为我系冠缨的银丝绦。那双手比父亲的龙泉剑更冷,指尖掠过耳际时,我忽然想起幼年掉进冰湖的冬日——也是这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漫上来。
"此冠名唤青鸾衔珠冠。"谷主的声音像是浸过雪水的玉磬,"当年先太后及笄时戴过的物件。"
母亲猛地攥住父亲的手臂。我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镶着东珠的护甲生生掐进父亲玄色朝服的云纹里。父亲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冠顶那颗青玉雕的鸾鸟眼珠。
前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永宁的贴身侍女跌跌撞撞冲进来,裙摆沾着茶渍:"禀公主,西戎使团在朱雀门求见,说要......"她慌乱地瞥我一眼,"说要观礼。"
满堂宾客的抽气声中,我听见二哥顾清砚诵《笄礼颂》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捧着《女诫》的手背青筋暴起,像要把竹简捏碎。大哥不知何时出现在梁上,朱砂笔在掌心转出残影,一滴红墨正落在我脚边,绽开成诡异的曼陀罗。
"让他们进。"开口的竟是顾清霜。她解下雪狐大氅递给侍女,露出里层绣满银昙花的素白襦裙。当那双缠着药纱的手抚上我发间的玉冠时,我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西戎人踏着《采薇》的雅乐闯进来,领头的使臣戴着黄金狼头面具。他腰间弯刀撞在玉带上叮当作响,刀鞘镶着的红宝石竟与永宁带来的血玉并蒂莲如出一辙。
"原来大梁的及笄礼要戴孝。"使臣的官话说得古怪,手指划过顾清霜的银昙花裙裾,"就像我们草原送葬时......"
永宁突然掀翻香案。青玉冠上的鸾鸟眼珠应声而落,正滚到使臣脚边。我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青玉,而是颗浸过药汁的琉璃珠,内里裹着粒金丸——正是每年神药谷送来的延寿丹模样。
"使臣怕是眼疾未愈。"顾清霜弯腰拾起琉璃珠,指尖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幽蓝,"我们大梁有句古话,叫非礼勿视。"她说话时眼尾朱砂痣红得妖异,那使臣突然惨叫一声捂住右眼,指缝间渗出黑血。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母亲袖中滑出软剑,却比不过大哥的朱砂笔快。殷红墨汁泼在西戎人的狼头面具上,竟蚀出缕缕青烟。二哥将我护在身后,我才发现他藏在《女诫》竹简里的竟是把玄铁匕首。
混乱中有人拽住我的腕子。谷主的手比方才更冷三分,他往我掌心塞进个鎏金竹节熏球:"去后山找萧景明,就说'雀衔环'醒了。"
我刚要追问,永宁突然扑过来抱住我。她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将染血的丝帕塞进我衣襟:"使团带着和亲国书,指名要顾家嫡女。"她声音发颤,"你姐姐眼角的朱砂痣,是当年先帝用朱批点的守宫砂。"
后颈突然一痛,谷主竟用银针封了我的穴位。在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最后看见的是顾清霜解开发髻,三千青丝间赫然缠着条金线——正是母亲今晨给我系襦裙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