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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棺内的水波泛着磷光，萧景明枯朽的面容在涟漪中忽明忽暗。他心口的匕首锈迹斑斑，刃身倒映出我腕间新生的凤凰纹——那纹路正吞噬着棺中雪青丝绦，将母亲绣在嫁衣上的并蒂莲染成血色。
"这池水是神药谷的眼泪。"
枯骨喉间滚出沙哑的笑，腐绿的铜锈从他指节剥落，"你每呛一口，都是萧某饮过的药。"
瘸腿雀儿的翎羽突然穿透棺盖。青铜色的流光裹着只锦囊坠入水中，囊口松开的刹那，九百九十九只金翅蛊虫倾巢而出，啃噬着棺壁上的婚书字迹。我望见"顾清岚"三字被虫足划破，裂隙中渗出淡青色的血——正是少年咽气时溅在我襦裙上的颜色。
"阿岚，看脚下！"
二十二岁的我从虫群中拽出我的手腕。棺底突然塌陷，坠落的瞬间，我看见了承明三年的神药谷：暴雨中的少年萧景明跪在药庐外，双臂缚着浸透盐水的荆棘，药师正将蛊虫灌入他脊背的鞭痕。他咬碎的牙混着血沫咽下，颤抖的指尖却攥着片金翅雀翎羽。
"那是给你的及笄礼..."枯骨的叹息震落棺壁铜锈，"他剜了三天冰崖..."
冰棺少女的尖笑刺破幻境。她自血水中浮起，漆黑如墨的朱砂痣裂成蛛网状，每道缝隙都钻出青铜锁链："好阿姐，你可闻到莲香下的尸臭？"
锁链缠上我脖颈的刹那，怀中的蕾丝金凤簪突然发烫。簪头的日晷针逆向旋转，将我们拖入更深的记忆旋涡——
永庆十二年冬夜的西角门，少年攥着雕坏的玉莲簪在雪中苦等。更漏滴尽时，他将簪尖刺入掌心，用血在冰面绘出漠北祭坛的星图。那些血迹被巡夜人踏碎前，凝成了最初的青铜星子。
"当年你若推窗看一眼..."
冰棺少女的指尖抚过我冻结的泪，"他便不必成为活蛊鼎。"
瘸腿雀儿俯冲啄开我的前襟。心口处的凤凰纹突然暴长，金红的羽翼刺破皮肤，在棺中掀起烈焰。火光中浮现出母亲最深的秘密：她站在青铜鼎边，将刚出生的我放入鼎中时，鼎底铺着的正是萧景明前世被剥下的凤凰纹人皮！
"阿岚，接着！"
枯骨突然扯断自己的脊椎。骨节间嵌着的青铜星子飞射而来，正巧卡入累丝金凤簪的日晷凹槽。时空在齿轮咬合声中凝固，我望见无数个自己正在同时做出选择——
承明三年的我推开药庐窗棂，接过了少年血淋淋的翎羽；
永庆十五年的我冒雨赴约，在莲池边替他系上雪青丝绦；
此刻的我在棺中握住枯骨的手，将凤凰纹烙进他破碎的魂灵。
冰棺少女的锁链突然崩断。她漆黑的朱砂痣渗出淡青色血，那些曾吞噬的金翅蛊虫正反噬其主："原来我才是...失败的药渣..."
棺盖轰然掀飞。我抱着枯骨跃出水面时，莲池己成血沼。九百九十九封信笺在沼面燃烧，灰烬凝成只巨大的金翅雀，它俯冲而下，喙尖正对着我眼尾的朱砂痣——
"阿岚，接住时光！"
少年清澈的嗓音自雀羽间传来。我抬手抓住飘落的翎羽，却触到永庆十五年那支染血的玉莲簪。当簪尖刺入朱砂痣的刹那，时空如琉璃般层层剥落。
漠北的风沙裹着药香灌入咽喉。我跪在祭坛中央，怀中枯骨正在重组血肉。萧景明新生的胸膛上，凤凰纹与我腕间的图腾严丝合缝，而天穹处盘旋的瘸腿雀儿，右翅的青铜翎羽己尽数蜕换，每片都刻着"戌时三刻"。
"这次换我等你。"
他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眼睫，"在每片莲开之时。"
冰棺少女的残骸在祭坛边缘化作青铜液，凝成面菱花镜。镜中映出的西角门莲池畔，少年萧景明正将玉莲簪别上我发间，而池底再没有青铜棺，只有朵并蒂莲静静绽放。
瘸腿雀儿衔来节雪青丝绦，绦带末端系着颗青铜星子。当星子没入祭坛阵眼时，我听见十二个时空的雨声同时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