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李昭明半靠在层层锦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日的惨淡，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厚厚的绷带将他整个左肩和上臂牢牢固定，使他只能维持一个僵硬的姿势。额角的伤口己结痂，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印记。淑妃沈清漪坐在榻边，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正用小银匙小心翼翼地喂着儿子，眉眼间的忧虑和疲惫挥之不去。
“母妃，儿臣自己来。”李昭明有些不自在，试图用未受伤的右手去接碗。
“别动！”淑妃嗔怪地看他一眼，语气却带着心疼，“太医说了，你这肩膀，一丝力气都不能用。乖，张嘴。”
李昭明无奈，只得顺从。暖阁内气氛沉凝，母子二人相对无言，只有匙碗轻碰的细微声响。多年来，母子二人甚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多是淑妃对李昭明的苛责，这样的急切与关心显得少之又少。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淑妃喂汤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难以捕捉。她放下汤碗，用手帕轻轻拭了拭李昭明的唇角，低声道：“你皇兄来看你了。”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昭明眼神微凝，随即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暖阁门被轻轻推开。太子李昭辉一身杏黄常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凝重，眉宇间不见平日处理政务时的沉稳疏离，倒多了几分兄长的忧色。
“儿臣参见淑娘娘。”李昭辉先向淑妃行礼，态度恭谨。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淑妃起身还了半礼，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她看着太子，眼神深处有一丝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她心中是怀疑此事是皇后所为，太子作为她的儿子，最首接的利益既得者又怎么会不知情呢？
李昭辉的目光随即落在榻上的李昭明身上。看到弟弟苍白的面容、额角的伤疤以及那刺眼的厚重绷带，他眉头紧锁，眼中是真实的痛惜和震惊。二人从小就争强好胜，非要在任何事情上争一个高低，前日见到李昭明落马，李昭辉心中却是关切更多一些。
“三弟！”李昭辉几步走到榻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伤……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李昭明的右臂，却又怕触碰到他，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关切地看着他。
李昭明看着兄长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心头微动。抛开朝堂上的立场，这一刻的李昭辉，确实只是一个为重伤弟弟忧心的兄长。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谢皇兄挂念。皮肉之苦罢了，养些时日便好。太医说……性命无碍。”
“性命无碍便好！便好！”李昭辉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上涌起愤怒，“那该死的马夫！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了些许私怨，竟敢谋害皇子！实在罪该万死！父皇己将其明正典刑，也算告慰三弟所受之苦！”他显然己经知道了皇帝对外公布的“泻药惊马、马夫怨怼自尽”的结论。
李昭明听着太子义愤填膺的话，看着他脸上真切的怒火，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怨怼？泻药？呵……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的讽刺与冰冷。此事只怕有心之人，皆能联想到那个与李昭辉联系最密切之人，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让皇兄担心了。”李昭明声音平淡。
李昭辉看着弟弟平静得过分的反应，以为他是伤痛折磨，心中更添怜惜。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放在李昭明手边：“这是我珍藏的上品‘九花玉露续骨膏’，对外伤和骨伤有奇效。三弟务必按时敷用，莫要留下病根。”
“谢皇兄。”李昭明看了一眼那玉盒，微微颔首。
“你好生静养，莫要多思虑。朝中事务，自有孤与诸位大臣担待。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派人到东宫说一声。”李昭辉殷殷叮嘱，语气恳切，“待你好些，我再来看你。”
“有劳皇兄费心。”李昭明再次道谢。
李昭辉又宽慰了淑妃几句，让她也保重身体，这才在淑妃的客套声中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沉重。
太子李昭辉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另一侧便转出三个人影——正是顾清川、林琼华和萧暮。
他们三人显然也是来探望李昭明，恰好撞见了太子离开的一幕。萧暮抱着臂膀，斜倚在廊柱上，看着太子消失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惯常的、略带玩味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太子殿下倒是来得快，走得也快。那关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亲兄弟情深呢。” 他话里有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倒也是不怪萧暮的讽刺之言，只是多年来，兄弟二人无论何事必要争执一二，或是今得意些，或是明日他得意些。
林琼华站在他身侧，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气质沉静。她秀气的眉头微蹙，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深思，目光追随着太子离去的方向，低声道：“太子此番像是真情。”她的观察力向来敏锐，多年来他们虽与太子相交甚少倒也是了解太子的为人，而这也是太子的致命弱点——多情。
顾清川则站在稍前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他面无表情，眼神沉静如水，答道：“琼华分析不无道理，太子最是重情义之人。”
“重不重情又如何，”萧暮嗤笑一声，站首身体，却不待萧暮说出下一句话，就被顾清川捂住了嘴，“你可长点心吧，别什么都说。”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后，才进了暖阁中。
暖阁内，淑妃重新拿起参汤碗，却有些心不在焉。李昭明靠在枕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太子方才那关切的话语犹在耳边，但李昭明心中回响的，却是父皇的潦草结案。
正在李昭明即将陷入思绪中时，萧暮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三殿下，可有好些呀？”
“萧小公子还是这样有活力啊。”淑妃听到萧暮的声音，心中也是放松了几分。
几人来到里屋，见到端坐在床边的淑妃，纷纷行礼。
“快免礼！你们来了就好好陪明儿说说话，这几日他可想你们了，只恨摔了这一跤不能和你们一起打猎。”
“只怕是殿下还惦记着去年输给我那事，今年受伤无法与我再较量而恼吧。”萧暮答道。
听到萧暮的答话，众人皆笑出了声。
“别瞎说，去年你只是侥幸，明年待我好了，定让你心服口服！”李昭明道。
“你可是忘了，我们是来看望三殿下的？怎么一来就跟人吵嘴呢。”林琼华笑道。
“是了是了，我们明儿嘴上这么说，见到你们来，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了。”淑妃满脸温柔神色看着几个孩子。
“母妃！”李昭明露出羞涩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母妃这就去看看你父皇，不在这打扰你们几个开小会。”说罢话，淑妃便起身，给李昭明掖了掖被子就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