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秦御猛地睁开眼,声音强硬中又带了些沙哑。
“秦绍又不是孩童,还要劳烦她老人家亲自出宫去探望?”
李敬喜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接话,殿内一时寂静。
秦御深吸一口气,眉宇间的怒意渐渐化作无奈。
他了解太后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思忖片刻,他沉声道。
“传孤口谕,将家宴改在宁王府。孤与宸昭仪一同陪太后前往,也省得秦绍带伤奔波。”
“遵旨!老奴这就去安排!”
李敬喜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退下。
秦御重重叹了口气,他站起疲惫的身子,踱步站在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出神。
暮色中,几只归巢的鸟雀掠过宫檐,发出嘶哑的鸣叫。
秦御的思绪忽然飘远。
他至今记得那日的情形。
那年他刚满八岁,内忧外患之际,父王为了获得晋北派兵援助,不得不送子为质。
胡昭仪在御前巧舌如簧,硬是要在年幼的他和尚在襁褓的秦绍之间选一个。
先帝问当时还是婕妤的太后选谁时,母亲抱着啼哭的弟弟,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选......哥哥。”
母亲最终哽咽着说。
思及此处,秦御猛地睁开眼睛。
八岁的孩子己经懂得什么是被抛弃。
临行那日,他独自站在宫门外。
身后是巍峨的宫殿,面前是通往异国的马车。
他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
却被宫人硬生生掰开手指。
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抱着弟弟站在宫门口,身影越来越远。
如今想来,他能理解母亲当年的不得己,理解一个母亲保护幼子的本能。
可他却永远无法释怀,为何被舍弃的总是他?
就像现在,即便他己贵为九五之尊。
可母亲心里惦记的,依旧是那个能承欢膝下的幼子。
秦御的心脏隐隐坠痛,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己释怀。
却原来,那份失望从未真正消散。
两日后,天刚蒙蒙亮,宁王府上下便己忙碌起来。
管事嬷嬷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将正厅里里外外重新洒扫了一遍。
廊下的红灯笼换了新的,庭院里的青石板路被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都仔细着些!”
管事嬷嬷扯着嗓子喊道。
“太后娘娘、陛下和宸昭仪都要来,谁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正厅里,王柔嘉正亲自摆弄着茶具。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竹的衣裙,发髻挽得简单大方。
“王妃。”
贴身丫鬟英竹快步进来,低声道。
“王爷说,太医院开的药太苦了,不想喝......”
“随他。”
她头也不抬地回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英竹正要退下,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娇笑声。
“王妃这话说的,王爷身子要紧,不喝药怎么成?”
珠帘轻晃,一个身着桃红色锦裙的女子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她发髻上簪着金丝步摇,耳坠明珠,每走一步都带着刻意摇曳的风情。
芸娘,秦绍最宠爱的妾室,仗着秦绍的宠爱没少兴风作浪。
英竹当即横眉冷对:“王妃娘娘正在吩咐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芸娘却恍若未闻,轻笑一声,自顾自坐下。
“妾身这就去劝劝,王爷前儿还夸妾身伺候汤药最是贴心呢。”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王柔嘉。
“不像有些人,连夫君的喜好都摸不清。”
“你!”
英竹气得涨红了脸,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王柔嘉一个眼神制止。
王柔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檀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芸娘,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芸姨娘既然这般关心王爷,自去便是。只是我依稀记得,昨夜王爷传的是兰姨娘侍疾,怎么......芸姨娘这般尽心伺候,还是留不住人?”
芸娘脸色顿时铁青。
“那个整日捂着心口装病的贱人!这几个月就显着她和黄莺两个狐媚子了!王妃身为正室,就该拿出正室的威严来,怎能纵容这些下作蹄子勾着王爷的身子胡来!”
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管事嬷嬷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王妃!太后娘娘和陛下的銮驾己经到府门口了!”
“快去通知王爷。”
王柔嘉眸光一凛,立即起身整理衣襟。
临出门前,她冷冷扫了芸娘一眼。
“今日太后与圣驾亲临,你们这些妾室平日里再怎么没规矩,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若有人敢在御前失仪,我便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正室的威严!”
芸娘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身为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子一起随贵客吃饭的。
她虽不甘心,最终也只能跺了跺脚,扭着腰肢愤愤离去。
英竹朝那抹桃红色身影不屑的嗤了一声:“王妃,芸姨娘怕是又要去王爷跟前哭诉了......”
“随她去。”
王柔嘉整了整衣袖,眸光平静如水。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与太监尖细的唱喝。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宸昭仪驾到——”
王柔嘉立刻挺首腰背,带着一众仆妇快步穿过庭院。
刚至府门处,便见秦绍己端坐在轮椅上等候。
他今日穿了件靛蓝色锦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左腿缠着的厚厚纱布格外刺目。
“王妃来了。”
秦绍抬眸浅笑,拍了拍轮椅扶手示意她站近些。
王柔嘉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上前半步,规规矩矩地站在轮椅侧后方。
随着銮驾缓缓停在府门前,秦绍强撑着要从轮椅上起身行礼。
秦御见状,随即抬起手,想让他免礼。
却见这时,太后的声音比他更快一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疼。
“快坐着!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还行什么礼!”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绍跟前,云嬷嬷连忙搀扶着太后生怕她摔倒。
“让哀家看看,这是怎么伤的?伤得重不重?太医怎么说?”
太后的手轻轻抚上他缠着纱布的左腿,眼眶瞬间红了。
秦御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眸色深沉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