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哗然。
太后倒吸一口冷气,身形微晃,被云嬷嬷急忙扶住。
明大夫脸色骤变,却仍强撑着厉声道。
“这不可能!宸昭仪的脉象分明是长期服用避子药所致,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助孕之药!”
“传太医院张院判!”太后声音发颤,“立刻传!”
张院判匆匆赶来,接过瓷瓶仔细查验。
老太医将药丸碾碎,嗅闻,又取少许尝了尝,随即跪地禀报。
“回太后、陛下,此乃上等鹿胎丸,以鹿胎、人参、当归等名贵药材制成,专治妇人宫寒不孕,确是大补助孕之药!”
凌霄呜咽一声跪伏在地,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泪珠一颗颗滚落。
“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子差,又实在想为陛下生个孩子......这才寻来此药,没想到......竟惹出这般风波......”
秦御身形一晃,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涌起无尽心疼。
他一把将凌霄扶起搂入怀中,声音发颤。
“为什么不告诉孤?”
凌霄靠在他胸前啜泣,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
“妾身怕陛下担心......更怕......更怕吃了这药还是怀不上,让陛下失望......”
秦御听闻更是心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是孤不好......是孤让你受委屈了......”
太后羞愧难当,缓步上前开口道。
“好孩子,是哀家糊涂,错怪了你......”
凌霄连忙摇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太后。
“太后娘娘切莫自责,您也是受人蒙蔽......”
话音未落,太后回过神来。
今日这一切,都怪她听信了这个明大夫的一面之词。
她猛地转身,怒指明大夫。
“你个庸医!害得我们互相猜忌,意欲何为?”
明大夫浑身一颤,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想起蜀云舟信誓旦旦的保证:宸昭仪必定服用避子药,你只需咬定此事,太后自会处置她......
可眼下......
明大夫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却仍嘴硬道。
“太后明鉴!老朽乃神医谷嫡传弟子,行医西十载从未误诊!宸昭仪的脉象分明就是......”
“够了!”
秦御一声暴喝,眼中杀意凛然。
“进谗言构陷妃嫔,挑拨太后与后宫关系,来人!即刻斩杀!”
满殿众人骇然失色。
太后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被云嬷嬷搀扶住才稳住身形。
“陛下!”
太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明大夫纵然有错,却也罪不至死。
更何况,明大夫终究是随蜀川使臣一并而来,若就此斩杀......会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只见明大夫面如土色,仓皇后退。
“我......我乃蜀川使臣!秦肃王,你岂敢......”
“三流货色也敢冒充神医?”
秦御冷笑,声音依然冷硬如铁。
“此等庸医,死不足惜!”
秦御的话音刚落,殿内侍卫瞬间扑向明大夫。
“秦肃王饶命!我错了!我知错了!”
明大夫惊恐万状,挣扎着想要逃窜。
却被侍卫一人钳制住一条胳膊,就要往殿外拖去。
“就在此处。”
秦御冷眼旁观,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即刻行刑。”
侍卫们得了令,立刻抽出腰间佩剑。
随着寒光一闪,明大夫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啊——”
太后惊叫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煞白如纸。
她捂着心口,呼吸急促,整个人摇摇欲坠。
凌霄还未来得及看清殿中惨状,眼前突然覆上一片温暖黑暗。
秦御宽厚的手掌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视线。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贴着她轻颤的眼睫,将那颗滚落的头颅与喷溅的鲜血尽数隔绝在外。
“别看。”
耳畔传来秦御低沉的嗓音。
他的声音里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杀意,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宫女们的惊叫、云嬷嬷担忧的给太后拍背顺气、侍卫们拖拽尸首的摩擦声交织成一片。
而在这片混乱中。
秦御的手始终稳稳覆在她眼前,仿佛筑起一道与血腥隔绝的城墙。
终于,殿内渐渐归于平静。
侍卫们己将血迹擦拭干净,太监们拿熏香驱散了血腥气。
仿佛方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就在这时,秦御拽着凌霄的手腕大步往殿外走去。
“陛下!”太后踉跄追了两步,声音发颤,“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哪?”
秦御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冷声道。
“儿臣的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他特意咬重“操心”二字,字字如刀刺入太后心口。
太后的手陡然悬在半空,最终无力垂下。
她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面色灰败如纸。
云嬷嬷连忙上前搀扶:“太后娘娘,陛下只是一时气极......”
太后苦笑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
秦御拽着凌霄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在宫道上。
他的步伐很快,快得几乎让凌霄小跑才能跟上。
“陛下......”
凌霄轻声唤道,手腕被攥得生疼,却不敢挣扎。
秦御恍若未闻,脚步愈发急促。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如刀削,下颌处肌肉隐隐抽动。
凌霄望着他冷硬的背影,心下了然。
太后今日搜宫的做法,触犯了帝王的逆鳞。
那个在晋北为质时被至亲抛弃的少年,如今最恨的,就是被人质疑、被人背叛。
宫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凌霄暗自回想方才殿中发生的一切。
好险。
若非早有准备,今夜怕是难逃一劫。
从晨起蜀云舟带着那位神医踏入长宁宫起,她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什么妇科圣手,什么诊脉贺喜。
当明大夫执意要为她把脉时,她就知道,这不过是为引她入局的幌子。
当下她不能做出什么反抗,只能倚靠装晕来获得喘息时间。
她装晕有两个目的。
其一,缩短明大夫诊脉时间,任他医术再精,也不可能在瞬息间断人生死。
其二,借秦御的怜惜脱身,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只有秦御可以反驳太后,从而让自己离开。
回到紫宸殿后,她立刻做了两手准备。
真正的避子药她让红袖拿走,取而代之的是红袖从她家药庄带来的鹿胎丸。
这步险棋,终究是走对了。
思绪转到兰嬿身上,凌霄眸色更冷。
兰嬿是蜀川人,按理说秦绍不会留下她的孩子。
宴席上秦绍震惊的神情不似作伪,显然这胎并非他本意。
蜀川女子有孕本就蹊跷,偏偏还在家宴这个特殊时刻诊出。
时机太巧了。
借着太后盼孙心切的东风,将兰嬿送进长宁宫,再让神医名正言顺地给她诊脉......
好一招连环计!
她在心底无声冷笑。
就在这时,秦御突然停步转身。
凌霄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霄儿,今日委屈你了。”
“妾身无事......”
凌霄柔声应道,抬起指尖,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二月末的天气,寒风中带着些许暖。
吹乱了秦御额角的发,却抚不平他内心的波澜。
“我们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