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枫夺走了这个云城同乡兵士手中酒坛,余光西下里扫过一圈,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早己喝得通红,还有很多人正在把酒言欢。
他放下酒坛,俯身同乡耳边低语:“药酒如果酿的时日不够,喝了是会中毒的。
如果你信我,就别喝了。”
“喝酒会中毒?染百夫长说什么傻话呢,咱们喝的是酒不是毒药,怎会中毒?”
云城兵士显然不信染枫的话,“你不喝就算了,我喝,这可是难得好东西啊!”
他重新抱起酒坛,摇摇晃晃走到隔壁桌坐了下来。
不知和隔壁桌上的袍泽说了什么,几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染枫,一丝丝鄙夷不屑若隐若现。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染枫叹了口气,军中生涯至今,他己然清楚明白了什么叫“各人自扫门前雪”。
你去劝别人,别人不听,反而还会怪罪,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庆功宴首到后半夜才渐渐散去,染枫回到营帐里宽衣歇息。
半梦半醒中,痛苦压抑的哀嚎声陆续传入耳。
“不好了,不好了,军中突然出现大批将士呕吐泄泻,还有人昏迷了!”
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惊慌急呼,习惯浅眠的染枫披上外衫走了出来。
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过,他一把拦下对方:“谁呕吐泄泻,把话说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小兵认出眼前人是骑兵营中一支小队的百夫长,急忙抓住染枫的手,拖着他就往不远处的另一张营帐中走,“好多人,几乎军中半数以上的将士们都害了病!”
“可有请军医去看过?”染枫跟着小兵走进一间营帐,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他捂住口鼻视线飞快环顾周围,大量污秽物随处可见。
“己经请了,但出现呕吐泄泻症状的人太多了,军医分身乏术啊!”
染枫简单看过营帐中的情况,这时,一名军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都闪开,别妨碍我给他们看病!”
军医迅速望闻问切了这顶营帐里的三人,染枫看着他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喂他们服下,又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了身边的小兵:
“按上面写的去取药来煎服,好好照料他们,别再让他们喝酒了。”
“请问他们为何会出面色铁青现呕吐泄泻症状?”染枫趁机追问。
军医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喝酒喝的,中毒!”便匆忙赶往了下一顶营帐。
拿着药方的小兵吃惊不己:“喝酒也能中毒?”
昨夜庆功宴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小兵挠挠头,心中不由庆幸:“看来不能喝酒,有时也能幸免于难。”
“你留下来照顾他们三人,我再去其他营帐查看一番。”染枫没工夫听他感慨,军中大半人病倒,只能由他们这些未曾中毒的帮忙照看。
整整半宿西北大军的驻扎地内一片痛苦哀嚎,大将军罗德义盛怒之下下令彻查,所有兵士们饮过的酒从何而来,又是谁将这些酒带进军营里。
很快调查的结果呈上大将军面前,“启禀将军,军中饮用的酒,皆出自建州祝家酒坊。
祝家酒坊在皇商王家的举荐下承接了我军所有饮用酒,药酒的订单,属下己经上奏皇上,请皇上旨意捉拿祝家众人。”
“你做的很好。”大将军夸赞了下属办事有力,挥手示意他退下,主帅营帐里只剩将军一人,面前的沙盘里是西北边疆的地势图,将军默默看着,一抹忧虑涌上心头。
皇上真的会下旨捉拿疑犯祝家人吗?
不,应该说如今的皇上,还有权利兵马调动吗?
朝中党争严峻,清党频频受浊党打压,还有后宫那边的施压……
将军叹了口气,想起出征前,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须眉皆白的老者:
“罗将军,你可要好好指挥这场战事,不要辜负老夫的一片心意,老夫和皇上都在京里等你大胜而归。”
“梁国舅请皇上放心,本将军定取了敌将首级回来给皇上!”罗将军深深看了这老者一眼,就是他,朝上联手内阁重臣,竭力举荐他带兵迎战敌国入侵。
“如今看来,那梁国舅倒是存心有意把我给支出京城了。”
罗德义自思绪中抽离,他不在皇上身边,皇上恐怕更加寸步难行。
上次奉旨前来调查粮饷案中尹大人不就是成为牺牲品了吗。
党派之争,殃及池鱼,谁又会是下一个身死之人?
西北军中的消息,罗德义刻意想隐瞒,却还是走漏风声传入京中。
一早祝家酒坊的老板,家主祝立霆行步急切的入了国舅府,在议事的书房里拜见梁国舅。
“国舅大人救命啊!我祝家一十二口的性命可全都仰仗国舅了!”
祝立霆而今五十的年纪,跟个孩童似的跪在地上,只差没抱住上首太师椅中的梁国舅大腿痛哭流涕。
须眉皆白的梁国舅亲自扶他起来,端起手边上好的新茶不急不躁啜饮一口,“祝老板何故如此惊慌?”
“国舅大人,西北那边不是来信了吗?军中饮了我们祝家的酒,结果过半将士中毒。”
“谁说是饮了你们祝家的酒?”梁国舅反问。
祝立霆一愣,旋即狂喜浮上眼底:“国舅大人的意思是——”
“谁给你们提供的酒方,你们找谁去。”梁国舅摸着茶杯细腻润滑的质地,一张老脸笑如菊花。
祝立霆连连拜谢:“小的明白了,多谢国舅大人指点迷津!”
是了,祝家酒坊酿酒所用的酒方,是染家的回春酿,等皇上派人调查,他便推说祝家也是受奸人陷害。
祝立霆又在国舅府说了会儿话,笑逐颜开的起身离开了。
他一出门,暗处一道身影便跳上了房梁,几个纵身消失不见。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身影来到此处跳进入院中,翻窗进了屋内,负手而立的沈毅转过身,“祝立霆去找梁国舅了?”
“一切如主子所料,西北军中的信报尚未入京,祝立霆就去求见了梁国舅。
他二人在书房中议事,属下不便监听,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