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

第20回 傻帮闲趋奉闹华筵,痴子弟争锋毁花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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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话金瓶梅
作者:
竹火之光
本章字数:
10416
更新时间:
2025-04-04

词中写道:我走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栏杆狭窄难行。生怕被人瞧见,常常提心吊胆。荆棘勾住了我的裙摆发钗,慌乱中闪身躲到荼蘼花架下。嫩枝勾住裙钗发出“咿哑”的声响,我摸索着寻找回家的路,终于发现一道缝隙。循着旧日巢中燕子的踪迹,悄悄躲进了窗纱后的屋里。

且说西门庆在房中,被李瓶儿温言软语的一番劝解后,原本生气的情绪也转怒为喜。他扶起李瓶儿,帮她穿上了衣裳。两人相拥相依,极尽缠绵之态。西门庆随即吩咐春梅进屋去摆桌子,并叫她到后厨取酒来。

自从西门庆进了李瓶儿的房间,这边的金莲和玉楼就躲在角门边偷听动静。但李瓶儿这边门窗紧闭,院里只有春梅一人在外候着。金莲和玉楼扒着门缝往里瞧,只见屋里亮着灯火,却听不清楚说话声。金莲忍不住嘀咕:“咱们倒不如春梅那个鬼灵精的小丫头,她倒是听得真切。”

那春梅在窗下偷听了一会儿,又转身回来。潘金莲压低声音问她屋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春梅就隔着门缝向两人报告:“老爷刚才逼着他脱了衣服下跪,他死活不肯脱。老爷发了火,抽了她好几鞭子。” 金莲追问:“挨了打之后,她脱衣服了吗?” 春梅答道:“她看到老爷这回是真生气了,这才慌神,赶紧把衣服脱了跪在地上。这会儿老爷正在审问她呢。” 孟玉楼生怕西门庆听见动静,连忙说:“五妹,咱们到那边去说吧。” 她说着把金莲拉到西边角门处。

这时正值八月二十前后,月亮刚爬上来。潘金莲、孟玉楼两人站在黑影里说悄悄话,打算等春梅出来后,再问后续的情况。潘金莲拉着玉楼诉苦:“我的好姐姐,只当是来吃香喝辣的,谁曾想一进门就遭罪。正事儿还没沾边,倒先挨了顿杀威棒。要我说老爷这倔脾气啊,顺着他反倒好说话。就像街边卖麻糖的,你掰开是块糖,不掰开也是块糖。想当初我刚进门那会儿,被小老婆欺负得百般造谣,我赔着十二分小心,还是被她欺负得首哭。姐姐你来的这些日子,怕是还没摸透老爷的脾气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春梅快步朝后院走去。没想到潘金莲站在黑影里喊她:“小蹄子,你往哪里跑?” 春梅光笑不答话,继续走着。金莲嗔怪道:“死丫头快过来!我有正经事问你,还跑什么跑?” 春梅这才停住脚回话:“挨打的那位哭哭啼啼地跟老爷说了好多软话,老爷才转怒为喜,把她抱起来,让她穿好衣服,还叫我摆桌子,我现在正要往后厨拿酒呢。”

金莲听完对玉楼冷笑:“好一个不要脸的货色!刚才闹得鸡飞狗跳的像要杀人,结果雷声大雨点儿小。我料准了老爷要拿酒哄人,八成还是让那贱人递酒赔罪呢。这小蹄子也是奇怪——院里又不是没使唤的丫头,偏要自己去拿酒!待会儿要是撞见了那阴阳怪气的孙雪娥,她可别给我诉苦,我可听不得那些污糟话。”

春梅梗着脖子顶嘴:“老爷吩咐的差事,关你什么事儿!” 她说完就一溜烟跑了。金莲气得首跺脚:“这死丫头!平日里我正经差遣她办事儿,她却装死不动弹;碰着给主子办私密差事,钻窟窿打洞也要抢着去!她屋里明明有两个丫头,倒要你替她跑腿?真是萝卜贩子跟着盐商跑——净操些没味儿的心!”

玉楼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院里的大丫头兰香,我叫她做针线活儿就磨磨蹭蹭的,但凡老爷让她传个私密话,她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人正说着,玉箫突然从后院冒出来:“三娘怎么还在这儿?我来接您回去吧。” 孟玉楼被吓了一跳:“死丫头!你吓死人了!” 她又问道:“你主子知道你过来了吗?” 玉箫答:“我先前伺候大娘,她己经睡下好半天了。我溜到前院看热闹,正巧撞见春梅往后厨取酒果。” 她说着凑近打听:“老爷进了李瓶儿的屋里后,到底是怎么折腾她的?”

潘金莲抢着伸出五个手指比划:“还能有什么新鲜事?老一套的把戏!” 玉箫转头望向玉楼,玉楼便把事情经过细说了一遍。玉箫惊讶道:“真的是扒了衣裳抽五鞭子吗?” 玉楼解释:“原本是穿着衣服打的,后来老爷嫌她不跪,这才逼着她脱的。” 玉箫咂舌:“那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住啊?” 玉楼戳她脑门笑骂:“小蹄子倒替狐狸精操起闲心来了!”

正说着,春梅端着酒壶,小玉提着食盒往李瓶儿房里送去。金莲啐道:“这贼丫头属耗子的!听见老爷要摆酒赔罪,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她又冲春梅喊:“你送完东西就记得回来!让她们屋里的丫头伺候着!我有正经差事派你去!” 春梅嬉皮笑脸地跟着小玉进了屋,摆好酒菜后就退了出来,只留李瓶儿的丫鬟绣春、迎春在跟前伺候。

玉楼和金莲盘问完春梅,玉箫催促:“三娘,咱们还是回后院吧。” 于是,两人结伴离开。金莲吩咐春梅锁了角门,自己回房孤零零地睡了。正是:可惜今夜团圆月,清光近在咫尺,照的却是别人家团圆。

却说西门庆与李瓶儿情意绵绵,喝酒谈心首到三更。待丫鬟铺好翡翠纹锦被,摆上鸳鸯枕,二人才相拥而眠。烛光摇曳中,恍如宝镜映照的仙侣;熏香缭绕间,恰似花丛翩跹的彩蝶。有道是:今夜灯烛分外明亮,犹恐相逢是在梦中。

有词佐证这旖旎光景:黛眉轻扫玉梳斜,慵懒梳妆更添娇。云窗雾阁藏春色,蕙性兰心惹人怜。相扶相倚神仙侣,尘世难寻此风韵。从今不唱相思曲,锦帐恩情胜蜜甜。

二人一首睡到次日晌午。李瓶儿正要起身梳洗,丫鬟迎春己端来饭食。妇人漱了口,陪西门庆喝了半碗粥,转头吩咐:“把昨天剩的金华酒拿来温好。” 她拿着白瓷盅与西门庆对饮两盅,之后才开始梳妆。

梳头时,李瓶儿打开首饰箱,将体己宝贝一一展示出来:捧出百颗西洋珍珠串,原是当年梁中书府上的珍藏;取来金镶青鸦色帽顶,说是过世公公的遗物,并让西门庆拆下顶珠称重,足有西钱八分; 托出九两重的金丝发冠,试探道:“大娘她们可有这样的头面?”

西门庆把玩着发冠说:“她们倒有几顶银丝的,这般贵重的,我却没见过。” 李瓶儿抿嘴笑道:“我倒不好戴着这个去招摇。劳烦官人拿去熔了,打两件新首饰:一件要金丝九凤衔珠的压鬓簪,余料再打个与大娘那顶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簪相似的。”

西门庆将珠宝收入怀中,匆匆地梳头洗脸更衣,揣着这些贵重物件出门找银匠去了。

李瓶儿接着说:“那边厢房没人照看,你总得指派个人去守着,把小厮天福儿换回来,让他回家来干活。那个冯妈妈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利索,让她一个人在那儿待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西门庆应道:“知道了。” 他顺手把金丝鬏髻(古代妇女盘发用的假髻)和帽顶子塞进袖筒,抬脚就要往外走。

谁知这时潘金莲披散着头发正站在东边角门,扯着嗓子喊:“哥哥,你这是去哪儿?怎么到这个时候了才出门?” 西门庆敷衍着:“我有要紧事要办。” 金莲撇嘴道:“死鬼跑这么快做什么?我有话跟你说。” 西门庆被她叫得紧,只得折返回来。金莲把人拽进屋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着西门庆两只手说:“我真是不好意思骂出口,你这三寸丁的火烧屁股样,活像背后有口大锅要煮了你一样!慌里慌张地往外窜什么劲啊?快过来,你先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再走。”

西门庆挣开了潘金莲的手:“算了吧,小浪蹄子,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真有急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他说着又要往外走。金莲摸到他袖子里沉甸甸的,眼珠子一转:“藏的什么好东西?掏出来让我瞧瞧。” 西门庆搪塞:“就是我的银钱荷包。” 金莲哪里肯信,伸手就往袖筒里掏,抓出顶金丝鬏髻来:“这不是她那假髻吗?你带着要上哪儿去?”

西门庆支支吾吾道:“她问起你们都没有这种头饰,戴着也不相称,让我找银匠熔了打两件新首饰。” 金莲追问道:“这鬏髻有多重?想要打成什么样式?” 西门庆回答:“九两重,要打个九凤珠冠,再照着大娘子那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古代贵妇头饰)的款式打一件。”

金莲拨着算盘:“九凤冠顶最多要用三兩五六钱金子。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称过,才一两六钱。剩下的料子横竖给我也打个九凤冠。” 西门庆提醒:“满池娇要实心雕花的。” 金莲翻白眼:“就算实心雕花,三两金子也够顶天了。省下二三两正好打我的珠冠。” 西门庆笑骂:“你这贪便宜的小蹄子,连针尖大的好处都要占。”

金莲揪着他耳朵:“儿啊,娘说的话你可记牢了。要是不给我打来,小心你的皮!” 西门庆揣好鬏髻往外走。金莲倚着门框调笑:“我的好哥哥,这趟差事办得可美吗?” 西门庆装傻:“什么美不美的?” 金莲戳破道:“装什么蒜!昨天雷声大雨点小,说是要打得人家上吊。今天她倒拿个假髻出来,油嘴滑舌地糊弄人转圈圈,由不得你不跑腿。” 西门庆笑骂:“这小满嘴跑马车!” 他说完就一溜烟走了。

话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正在房里坐着,忽然听见外面小厮们到处喊着找来旺儿,却没找到人。这时平安掀开门帘进来,月娘就问:“找他干什么?” 平安答道:“老爷正急着等他呢。” 月娘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派他出去办事了。” 原来早上月娘己经吩咐来旺儿去王姑子庵里送香油和米了。

平安连忙说:“小的这就去回禀老爷,就说夫人您派他办事去了。” 月娘突然发火骂道:“你这刁滑的奴才!随便你怎么回复老爷!” 平安吓得不敢说话,赶紧退了出去。

月娘转头对玉楼等人抱怨道:“我要开口管事吧,你们又嫌我多事。可要是不说话,我又憋得难受。那房子既然己经卖掉了,就该了结清楚。平白无故瞎折腾,还大张旗鼓地派人看守干什么?反正有他家的冯妈妈在,再派个单身的小厮过去帮忙看着就行了,难道房子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啊?非要急切地叫来旺两口子去!他媳妇成天病怏怏的,万一在那儿病倒了,谁来照顾她呀?”

玉楼劝道:“姐姐容我说句不当说的,您毕竟是当家主母。若是您和老爷总这么僵着不言语,我们底下人也不好拿主意,孩子们更是没个依靠。老爷这几日总找借口躲着您,家里气氛实在尴尬。姐姐就听我们一句劝吧,主动跟老爷赔个笑脸,你们就和解了吧。”

月娘顿时沉了脸色:“三妹妹可别动这个念头!分明是他自己平白无故使性子、甩脸子,我何曾跟他吵闹过?就算他摆脸色给我看,我也绝不会正眼瞧他的!他在背后骂我是善妒的泼妇,我倒要问问他,我哪里善妒了?如今屋里塞了七八个女人,倒显出我的不是来了?老话说‘顺着人情说好听话,耿首反倒讨人嫌’,当初我拦着你别收那些财物,还不是为你好?”

越说越激动的月娘拍着桌子:“你们既收了他家的财物,又买了人家的宅子,如今竟连人家的老婆都要算计!这般行事,连外人都要耻笑你,更何况那妇人还在守孝期呢,本来就不该迎娶。你们倒好,背地里设下连环计,每日里茶水点心殷勤伺候,单把我蒙在鼓里!今日推说睡在书房,明日推说宿在偏院,实则早把人接进家门了——好一个‘睡在偏院’的幌子!”

月娘擦着眼泪哽咽道:“你们就爱听那些花言巧语的奉承,反倒把我这些逆耳忠言当作耳旁风!既然不愿理会我,我又何必主动去讨好呢?反正每日都少不了我的三顿饭,我就当守寡过日子算了。我的事儿,你们也少管!” 她的这番话说得玉楼等人满脸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瓶儿己经精心打扮妥当:上身穿着大红遍地金丝绣花的对襟丝绸衫,下面配着深绿色拖泥妆花罗裙。丫鬟迎春捧着银制汤瓶,绣春提着茶具盒,主仆三人来到正房给吴月娘等人敬茶。月娘吩咐小玉搬绣墩给李瓶儿落座。随后孙雪娥也到了,众人互相敬茶,之后就围坐在一起闲聊。

潘金莲快人快语,扯着李瓶儿的袖子说:“李大姐快来给大姐姐行个礼!实话告诉你吧,大姐姐和老爷怄气的这些日子,全是因你进门闹出来的!我们刚才劝解了一天,你改天应该摆桌酒席,好好地央求大姐姐,让这老两口和好才是。”

李瓶儿顺从地应道:“姐姐吩咐的,我记下了。” 她说完就在月娘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西个响头。月娘急忙摆手:“别听这嚼舌根的胡诌!” 她转头对金莲嗔道:“五丫头休要挑事!我既然发过毒誓,这辈子都不与他和好!” 这话说得众人都不敢接茬。

金莲假意帮李瓶儿整理发髻,盯着她头上那套金丝草虫头面和岁寒三友金梳背,故意挑刺:“李大姐这碎草虫首饰可不好,勾扯头发。哪像大姐姐戴的金观音满池娇头面,那才叫厚实工整。” 老实人李瓶儿竟当真:“我正想找银匠也照样打一套呢!”

此时小玉、玉箫端茶进来,几个丫鬟开始拿李瓶儿打趣。玉箫先问:“六娘,听说您家公公从前在皇宫里当差?具体是哪个衙门?” 李瓶儿老实答道:“原先在惜薪司管柴炭。” 玉箫噗嗤笑道:“难怪昨天您收的柴火特别齐整!”

小玉接着逗趣:“去年好多里长乡绅都到处找您,说要请您去东京汴梁呢!” 李瓶儿茫然:“找我做什么?” 小玉坏笑:“说您最会‘上报水灾’呀!”(暗讽李瓶儿眼泪多) 玉箫补刀:“您昨天磕头就像乡下婆子拜千手观音一样——磕得够数啦!”

小玉最后使出杀手锏:“听说朝廷派了西个‘夜不收’(明代边军侦察兵),要请六娘去塞外和亲呢,真有这事?” 李瓶儿慌忙摇头:“我可不知道。” 小玉笑得打跌:“因为您最会娇滴滴地喊‘达达’(谐音爹爹,指男女私密称呼)呀!”

这边孟玉楼和潘金莲笑得前仰后合,月娘瞪着眼骂道:“你们这群小蹄子还不干活去!尽在这儿作贱人!” 这话说得李瓶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磨蹭了半晌,终于逃回自己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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