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腊月的辽东，暴雪封山。项岳带着残部被困在狼头山己经三天了。自从那夜单雄信突袭高句丽营地后，宇文成都便以"勾结反贼"为由，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
"将军，最后一匹马也杀了。"赵成捧着一碗温热的马血走进山洞，"您先喝点。"
项岳推开碗："分给伤员。"
山洞里挤着百余名伤兵，个个面黄肌瘦。柳青正带着几个还能动的士兵熬煮马肉，但这点食物对百余饥肠辘辘的汉子来说，杯水车薪。
"斥候回来了吗？"项岳强撑着站起来，肋下的箭伤又开始渗血。
赵成摇头："高句丽人把下山的路全封死了。宇文成都那王八蛋还派人在各个隘口把守，说是防止我们'通敌'..."
项岳走到洞口。暴风雪中，隐约可见山下连绵的敌军篝火。乙支文德虽死，但他的副将金真汉接管了部队，发誓要用项岳的人头祭旗。
"将军..."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项岳回头，看到那个独臂老兵正挣扎着坐起来，"别管我们了...您带着能走的弟兄突围吧..."
"是啊将军..."更多士兵附和，"我们断后..."
项岳摇头，镔铁枪重重顿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柳青走过来，悄悄塞给他半块饼："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项岳掰开饼子，分给身边几个年纪最小的士兵。孩子们狼吞虎咽，看得他心头酸楚——这些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本该在家乡务农娶妻，却被强征来这苦寒之地送死。
"今晚突围。"项岳突然说。
赵成瞪大眼睛："可山下至少五千敌军！"
"正因如此，他们想不到我们敢主动出击。"项岳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形图，"雪夜行军难辨方向，但也能掩盖行踪。我们从西侧悬崖下去，首扑金真汉大营！"
"那是送死啊！"
"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项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金真汉一死，高句丽人群龙无首，必乱。"
夜幕降临，暴风雪更猛了。项岳留下柳青照顾重伤员，自己带着五十名还能战斗的士兵，用绳索从西侧悬崖缒下。积雪没膝，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跟紧我。"项岳低声嘱咐，"见火为号。"
借着风雪掩护，他们悄然摸到高句丽大营外围。守卫都缩在哨塔里避寒，根本没人巡逻。项岳打了个手势，士兵们分散开来，将带来的火油倒在粮草堆上。
"放火！"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粮草堆瞬间燃起冲天大火！高句丽营地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冲出帐篷，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拿。
"杀！"项岳一马当先，镔铁枪如蛟龙出海，首取中军大帐！
金真汉刚冲出帐门，就被项岳一枪刺穿肩膀！这个高句丽悍将竟忍着剧痛，反手一刀劈来。项岳侧身避过，枪杆横扫，将金真汉打倒在地。
"为什么..."金真汉用生硬的汉语问，"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项岳枪尖抵住他咽喉："为了我那些死在辽东的兄弟。"
枪出，血溅。金真汉瞪大眼睛倒下，似乎至死都不明白这个隋将为何如此拼命。
主帅一死，高句丽军果然大乱。项岳趁机带人抢了几艘停在河边的渔船，冒着风雪向南划去。
"将军！看！"船行至河心，赵成突然指着北岸。
只见狼头山方向亮起一连串火把——是柳青带着伤员按计划下山了！项岳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全身伤口都在剧痛。
天亮时分，他们抵达辽河南岸。这里本该是大隋控制的区域，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呆了——村庄化为废墟，田野荒芜，路边随处可见冻僵的尸骨。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成声音发颤。
一个幸存的老农告诉他们：宇文成都以"清剿高句丽奸细"为名，把沿岸十几个村子洗劫一空，粮食全被充作军粮。
"官爷，给口吃的吧..."老农跪地哀求，"我孙子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项岳将随身带的最后一块干粮给了他，转身时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就是杨广口中的"太平盛世"？这就是他拼死捍卫的大隋江山？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赵成问。
项岳望向南方。按理说应该去涿郡与主力汇合，但...
"去黎阳仓。"他做出决定，"那里有粮。"
船队顺流而下，沿途惨状更甚。有妇人抱着饿殍痛哭，有老人趴在儿子尸体上冻僵，更多是眼神空洞的幸存者，像行尸走肉般在废墟间游荡。
柳青悄悄握住项岳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项岳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想起母亲临终的嘱托——忠义两全。可面对这样的惨状，忠的是什么？义的又是谁？
五日后，船队抵达黎阳仓。让项岳意外的是，这座曾经被李密攻占的大粮仓，如今竟井然有序。更意外的是，守将正是秦琼！
"项兄！"秦琼亲自出迎，"世民兄说你这几日会到，果然来了！"
项岳心头一震。李世民竟能预判他的行动？
"秦二哥，这些粮食..."
"都是从宇文家抄没的。"秦琼冷笑，"那帮蛀虫，前线将士饿肚子，他们却囤粮居奇！"
秦琼带他们参观粮仓。只见数十万石粮食堆积如山，无数民夫正在分装车马，运往周边受灾州县。
"这是..."
"世民兄的主意。"秦琼压低声音，"以唐国公名义开仓放粮，收拢民心。"
项岳默然。李渊父子这一手，比杨广高明太多。难怪沿途百姓提起"唐国公"都感恩戴德。
当夜，秦琼设宴为项岳接风。酒过三巡，他屏退左右："项兄，世民兄托我问你一句话。"
"请讲。"
"若天下百姓与君王只能择其一，当如何抉择？"
又是这个问题！项岳放下酒杯："秦二哥当年为何选择瓦岗？"
秦琼苦笑："因为活不下去啊。我押送皇杠误伤上官，按律当斩。与其枉死，不如..."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传令兵慌张跑进来："报！圣旨到，命项将军即刻返京面圣！"
秦琼脸色一变："来得这么快？"
项岳却似早有预料："宇文成都恶人先告状了。"
传令兵递上圣旨，果然是以"擅离职守、勾结反贼"为由，要押解项岳回京问罪。
"项兄，别回去！"秦琼急道，"杨广听信谗言..."
"不回去，这些将士怎么办？"项岳指向屋外正在疗伤的部下，"还有柳青..."
秦琼还要再劝，项岳己经起身："替我谢谢世民兄的好意。但项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走出粮仓，夜空中繁星点点。项岳想起辽东雪夜那些冻死的百姓，想起母亲临终的嘱托，想起柳青问他"值得吗"时的泪眼...
这一次，他或许真的要做个选择了。
